第一次见到湘湘的时候，他一边亲切地叫着“阿姨”，一边伸出手来拉着我的胳膊，带我去“参观”他的病床。这双经过多次植皮手术的小手摸起来凹凸不平并且不能弯曲，左手的5根手指都只剩下半截。但这并不妨碍他把双手交叉在胸前，作“奥特曼”的经典动作。那是湘湘最喜爱的卡通人物，因为他也戴着一副跟自己一样的面具。所不同的是，湘湘的弹力面具必须紧紧包裹在皮肤上，用来防止脸上烧伤的疤痕生长。戴上后头上流不出汗，会感觉非常痒，所以每次戴的时候，他总是又哭又闹。
　　湘湘的面部和双手在去年冬天的一场事故中受到3级重度烧伤，当时他4岁。妈妈得知消息后骑着车往家赶，竟然没有认出路边的儿子。湘湘喊了一声“妈妈”，她这才看到儿子肿大的脸上都是翻起的白肉，头皮也烧焦了。两个月后，当湘湘在医院里再次看到自己全然改变的模样时，哭闹了好几天，开口的第一句话是，“爸爸，怎么把我烧成这样的？”
　　8个月的时间里，湘湘一家辗转5家医院，从老家山西汾阳到省会太原再到北京，大大小小的手术做了13次（大部分为植皮手术），花费超过20万元，其中大部分都是跟亲戚朋友借的。据医生讲，今后的花费无法预计，因为孩子还小，需要一直整形。爸爸妈妈希望通过做整形手术，让湘湘好看些，至少能够正常上学。湘湘在家时总说：“我要上学，我想漂亮。”但目前还没有学校愿意接收他。
　　所幸，社会上不少人伸出了援手。湘湘爸爸有一个小本子，记录了上百个手机号码，都是关心和资助过湘湘的好心人的联系方式，甚至还有海外留学生打来越洋长途要资助的。爸爸说，等湘湘将来康复了，要给他看有这么多好心人帮助过他。
　　5岁的湘湘聪明懂事，特别能讨大人欢心。见到每一位护士他都大声叫“阿姨”，遇到给自己做治疗的护士还嘴甜地叫人家“美女阿姨”。这一招在小病友面前失效了，前几天，一名刚入院的小朋友见到摘了面罩的湘湘后，竟吓得哭晕过去。
　　湘湘已经开始慢慢接受周围人的态度，他或者跟妈妈去走廊上玩玩具，或者自顾自地在楼道里跑着玩，嘴里喊着“追我呀，追我呀”。惟一沉默的时刻是街上的行人对他指手画脚的时候。有些调皮的小孩见到他甚至叫他“怪物”。他好像沒听见一样，跟着爸爸妈妈径直往前走，别人看不出那面具下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看着镜头里的湘湘，不禁想到美国著名摄影家、被称为“摄影界梵高”的黛安阿勃斯（Diane Arbus）。这位以拍摄各类畸形人著称的女摄影师这样定义她的拍摄对象，“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在担心他们会经历创伤。畸形人生来就带有创伤。他们已经经历了生活的考验。他们是贵族。”
　　湘湘的创伤虽然不是天生的，但他确实太早就开始体验到生活的残忍。做康复治疗按摩伤疤时，他疼得直掐爸爸的脸，看见人家手机里的一尊菩萨像，他哭着说：“观世音菩萨快出来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