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文学批评的罗曼司传统:埃德蒙·威尔逊、阿尔弗雷德·卡津、哈罗德·布鲁姆研究

来源 :郝慧敏 |
“美国罗曼司”理论始于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认为美国小说与英国小说的区别在于其自身的罗曼司传统。该传统的特征主要表现为由库伯、霍桑、坡、麦尔维尔等作家所代表的冲突、抽象、自由、想象、反叛、乌托邦主义、个
“美国罗曼司”理论始于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认为美国小说与英国小说的区别在于其自身的罗曼司传统。该传统的特征主要表现为由库伯、霍桑、坡、麦尔维尔等作家所代表的冲突、抽象、自由、想象、反叛、乌托邦主义、个人主义、民族主义等。故而该理论提出了美国“罗曼司”这一文学体裁概念,将之与英国“小说”相对应。“罗曼司”成为了美国性塑造的重要政治工具。基于美国罗曼司传统仅限于小说体裁这一研究的局限性,本论文拟对美国罗曼司传统进行历史限度、体裁范畴两方面的拓展。这两方面的拓展都基于罗曼司的核心内涵,即作为一种基于斗争结构的认识论前提。其一,美国罗曼司传统真正开始于美国浪漫主义与英国文学形式的对抗,这种对抗关系所呈现出的自我、民主、创新的品质,奠定了美国民族精神的基调,故而美国的民族精神也成为了罗曼司的抽象思维表征。其二,公共知识分子的文学批评亦是一种罗曼司。一方面,有别于一般意义上的文学评论者与文学研究者,文学公共知识分子实际上延续了欧洲中世纪骑士罗曼司的冒险精神;另一方面,任何公共知识分子的文学批评并非是孤立存在的,而是处于批评传统的关系网络之中,与先在的创作与批评方法形成了一种罗曼司式的对抗关系。故而,美国公共知识分子的文学批评同样呈现出了美国小说罗曼司传统的特征。二十世纪美国公共知识分子的文学批评,大致经历了三个发展阶段:世纪上半叶,以埃德蒙·威尔逊为代表的前学院派、自由职业者,他们大多是马克思主义者,通过报刊撰文,广泛关注社会问题;世纪中叶,以阿尔弗雷德·卡津为代表的纽约知识分子,逐步由公共知识分子转型为学术型知识分子,从关注社会问题回归到文学领域;世纪下半叶,以新批评与解构主义阐释范式为特征的学院派批评,成为文学批评的主流,哈罗德·布鲁姆是其中重要一员。这三位文学公共知识分子既是关于美国罗曼司民族精神的书写者,亦是作为罗曼司的文学批评的实践者。一方面,他们以美国罗曼司民族精神为批评对象,试图对之进行发掘、加强与重塑;另一方面,他们继承美国浪漫主义的使命,为实现文化自立,通过与不同创作与批评方法的对抗,书写了各具特色的批评罗曼司。因此,从美国文学批评发展史与罗曼司传统这两个角度,本论文主体共有三章。第一章聚焦埃德蒙·威尔逊的历史罗曼司。威尔逊作为第一代纽约知识分子的先驱人物,以历史批评的方式游走于世界与美国、文学与社会之间。他极力驳斥美国“斯文传统”中冗繁、教礼的批评风格,对脱离现实的现代主义、机械的自然主义持否定态度。威尔逊认为,二十年代的美国缺乏严肃的文学批评。新人文主义者奉道德与尊严为臬,新批评派固囿于形式主义分析;诗歌、戏剧、小说领域,也缺乏能够与乔伊斯、巴尔扎克等相匹敌的文学大家。威尔逊对文学创作、批评所持的高标准源于自身的英雄情结。三十年代,威尔逊的政治思想逐渐转向马克思主义,但由于对苏联政治的失望,又从马克思主义退回到传统文学、特别是心理分析的研究领域。无论是马克思主义的行动实践,还是心理分析视阈下的文学研究,他都强调思想艺术形式要与历史现实紧密结合。威尔逊终其一生,特别是五十年代,一直都对希伯来语、希伯来圣经与犹太文化、死海古卷表现出浓烈兴趣,并将自身的文化理想主义寄托于新生的以色列,这赋予他浪漫的“爱犹主义”的精神气质。然而,这一理想主义也影响了他对以色列问题的看法,诸如将历史与宗教问题混为一谈,对巴勒斯坦充满东方主义偏见等。第二章讨论的是阿尔弗雷德·卡津的幻象罗曼司。卡津作为第二代纽约知识分子的代表人物,以“漫步者”自称,游离于主流社会批评之外,专注于个人信仰与美国罗曼司民族精神的建构,即浪漫主义式的“幻象”或“第二自然”。因不认同犹太文化、美国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价值观,进而投身激进文学领域,“美国感性”成为其文学想象的关键词。卡津扎根美国本土,参加并见证了美国文学研究的发展与壮大。虽说他对“美国现代文学”的范围界定欠妥,但他发掘了美国文学史“悲壮”的一面,将美国文学史转化为美国罗曼司精神的发展史。在自身对社会的疏离感不断增强的同时,大屠杀的发生加剧了卡津的精神危机,因此,他的“美国感性”也具有了犹太色彩。在政治危机、文化虚无、“美国宗教”消亡的后现代语境下,卡津试图恢复爱默生的自助传统。在书写个人“自我”与民族“自我”的过程中,卡津形成了自己的信仰,即“犹太浪漫主义”。第三章关注的是哈罗德·布鲁姆的生命罗曼司。布鲁姆作为后现代学术型知识分子的翘楚,其文学批评的核心是上帝与诗人或人之间“力量”转换的可能性,即由影响焦虑或创新性焦虑而催生的对抗诗学,其本质是对生命的肯定。布鲁姆修正了弗莱、弗洛伊德、尼采、德里达的部分思想观点,反映了他对影响焦虑的自我克服。从浪漫主义、影响诗学、宗教批评到经典重构,布鲁姆实际采用了转义批评的方法论。转义的中心是生机论,肇始于浪漫主义对“追寻罗曼司”的内化。布鲁姆进一步参照诺斯替主义、卡巴拉的阐释模式,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犹太阐释学。值得注意的是,在布鲁姆批评体系的对抗性二元关系中,诸如自我与想象、前辈与新人、上帝与人、上帝与德穆革等,布鲁姆充分肯定了后者“自我”的创造性生命力。究其缘由,在二十世纪特别是后半叶,以虚无主义、解构主义等为代表的欧陆哲学在美国大行其道,美国罗曼司民族精神衰落,布鲁姆试图通过文学实现人的神性复归,但这种复归的本质并非极端个人主义,而是有所限制的悲剧英雄主义。这三位文学公共知识分子通过风格迥异的批评罗曼司,为实现美国的文化独立,发掘、复兴与完善罗曼司民族精神作出了重要贡献。威尔逊以历史的眼光,探索区别于英国传统、与美国现实相契合的政治与文学形式;卡津通过浪漫主义式的批评方法,建构了个体与民族罗曼司的精神世界;布鲁姆反对欧陆哲学的美国化,即文学研究的巴尔干化,而强调文学对人的救赎功能,他在肯定“自我”强力意志的同时,也明确了个人主义过剩的问题,进而将“自我”置于对抗性力量的约束之内。从威尔逊、卡津到布鲁姆,美国文学公共知识分子的批评锋芒逐渐收紧,但这一群体并未消亡。借助各具特色的批评罗曼司,他们履行了公共知识分子的职责,见证了传统公共知识分子向新型公共知识分子,特别是学术型公共知识分子的角色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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