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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期希腊一直被视为思辨哲学衰落时段,大部分学者认为在这个时期,希腊古典传统中对知识论、存在论问题的兴趣转向了对如何获得内心安宁的追求,其中斯多亚学派的学说,尤其是晚期斯多亚学派的代表马可·奥勒留的《沉思录》也在这样的研究倾向中被定位为伦理学的著作。随着上个世纪文献学的长足发展,学界重新对晚期希腊哲学展开了深入研究,斯多亚学派被理解为对于希腊古典哲学的积极批判和改造。《沉思录》也应当重新被评价,它通过吸收斯多亚学派对时间论题的思考,提出了截然不同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的思考,建立了一种新的形而上学基础——存在的真实性即是实践,由此将宇宙与人的关系把握为整体与部分的关系,而存在的诸多规定性也在此基础上得以展开。我们从时间论题入手,通过将《沉思录》放回整个斯多亚学派的背景之中加以把握,重建多个基本概念之间的关系,以求清晰地评判这一学说在哲学研究中的地位,以及它可能开启出的哲学研究的视野。回顾自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以降的时间论题的一般研究传统,我们能看到存在与时间的内在关联性,前者作为消极因素而从属于后者,无时间的存在才具有绝对的真实性。但斯多亚学派引入实在性与非实在性这对范畴,分离了存在与时间的关联性,认为时间是非实在性的,从而避免时间中存在的易朽和不完善,也就取消了无时间的存在者的必要性,要之,理念世界和不变的实体是没有必要设立的。奥勒留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地认为非实在性的时间具有真实性,而我们只能根据个人当下的实践而辨识出现时,实践的真实性是最本源的真实性,过去、未来的实践都是根据现时实践而被把握为真实的。因此,唯有实践是真实存在,实践奠定了全体存在者的真实,甚至作为人内在中最真实的自我——理性,其真实性也是基于实践,而非相反。因为时间形态划分为作为部分的现时和作为整体的永恒,这个结构也形成奥勒留思想中宇宙和人的关系,人唯一拥有的是这个现时,乃是作为部分的,宇宙则为整体。人作为部分而须与作为整体的宇宙一致,这种一致不是通过思辨被规定的,而是理性的审度倚靠精神训练术实现此规定性。通过对表象的分析、评判和取舍,奥勒留进行了一种自我塑造,这种塑造活动同时也是对个人周遭生活的整体的塑造。因此,我们将奥勒留对存在之真实性和规定性的建构视作一种独特的形而上学的工作,一种不完善的反体系哲学的学说,如果说任何非体系的哲学要么是独断论的,要么是怀疑论的。那么,奥勒留全部学说的起点则是对实践的真实性的认定和对神的虔敬。当我们将之放入非体系哲学的脉络中进行考察,便可以显见其中的伏线如何贯穿其后的新柏拉图主义,直至今天所谓的后现代思潮。如果不借助一种天启式的信仰或者直观能力,我们当如何言说神和真实性呢?也许,对这个问题的探讨和保存才是奥勒留学说之于哲学本身的全部意义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