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的董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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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前子写过儿时吃糖,别的什么糖不记得了,只记得“躺在热被窝里吃酥糖,三九天气,吃得床单上都是沙沙碎屑,很不舒服”。他还说,他的牙就是吃酥糖吃坏的。
  酥糖我当然吃过,江南的人谁没有吃过酥糖?现在也只有过年才吃一点,它成了传统产品,只有在景点或旅游商店才能见到。
  今年春天雨水特别多,就像前年秋天桂花特别多一样,我在南京夫子庙一家茶楼又见到了酥糖,特地点它来吃。老板是个白面书生,他告诉我,这种糖从前叫董糖,是秦淮名妓董小宛制作的。我恍然大悟。在我们老家,方言一直称酥糖为董糖,原来它是董小宛做的,是为了讨好名士冒辟疆特制的。看来,也只有董小宛有这份闲情逸致———据说她诗词歌赋、食谱茶道无一不精,后来果真与名士冒辟疆做了一对才子佳人。你会说她比不得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比不得柳如是投水保名节,更比不得李香君大骂奸贼血溅桃花扇,但她的活法也蛮特别———出家。董糖应该是她在寺庙里做的,就像她的一部美容专著《奁艳》,那应该是在青楼里写的。
  我小时候吃得最多的是麻饼和董糖。乡镇上平常没什么好吃的,只有一些游乡串村的小贩来叫卖麻饼和董糖。我的拿手好戏是哭,每次卖董糖的来了,只要一哭,祖母肯定要买。小贩对这一切心知肚明,经过我家屋后,叫卖声喊得特别响,然后他就歇下担子等我们。他的竹篓上落满了菜花,他走过长长的架设在流水上的板桥,他走过一个又一个菜花湮没的村庄,日复一日叫卖着他的董糖。
  董糖确实比较好吃,在没有巧克力、炸薯条的年代,乡下孩子盼望的就是一包董糖。董糖跟麻饼是亲如手足的兄弟,总是形影不离一同出现。但麻饼粗蛮,董糖精致,用落桂花、糖稀和糯米芝麻粉制成,一层桃红纸、一层竹青纸包裹,有一种“竹外桃花三两枝”的意思。红纸青纸一律裁成方形,八块麻将大小的董糖码放在一起,包成长方形一条。我每次看见就要流口水,但祖母从来不让我多吃,把它们当成宝贝,小心地藏在她陪嫁过来的青花瓷坛里,用干荷叶封口。
  青花瓷坛就放在雕花木床底下,董糖跟我一样躺在里面睡觉。一想到它,我就馋得睡不着,在祖母眼皮底下又不敢偷拿,只是小声地蚊子叫一样哼哼。祖母对我的馋相洞若观火,她拖出青花瓷坛,说:“吃吧,不吃光你是不肯睡的。”我拿出两包,像泥鳅一样钻进被窝,躺在热被窝里吃董糖,那滋味真是妙不可言。祖母看着我吃,也跟着吃一包。她吃得干干净净,而我却把床单上弄得都是碎屑———我的童年与车前子如出一辙。
  现在,我和女儿说起董糖,她反问:“什么董糖?我不懂。”她怎么会懂?她懂肯德基,懂麦当劳,甚至也懂哈根达斯,就是不懂董糖,这种董小宛亲手做的,只有我们才懂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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