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的傍晚,总能看到那位在躺椅上休憩的老人,他神态安详,戴着耳机听音乐。他的老伴,总是坐在躺椅旁边,摇动着蒲扇,缓缓地,一下一下,无休无止。初秋或早春,亦是如此,一年能摇九个月,仿佛那蒲扇并不是为了纳凉。
　　老夫妇住一层东户,和他们对面的西户,住着年轻的小两口。丈夫在一家网络公司做主管经理,标准的白领。女人自己开公司,经营时尚服装。两口子车来车往,晚出晚归。
　　偶尔,清晨,能听到女人唠叨丈夫起得晚,总要自己给他倒好牛奶,猪一样懒惰。丈夫说,你才是不让人安静的布谷鸟,每天晚上都要嚎着嗓子和电视一起唱,聒噪。
　　从屋门到车库,也就仅仅十几米远,虽然是急急忙忙的步伐,但两个人的嘴,一刻也没有闲。每天几乎重复一样的内容,却嘀咕得精益求精,每天都活力十足。但这俩人吵嘴声音很轻,毕竟都是高素质高学识的高雅人士。
　　天热的傍晚,很少相约出门的年轻夫妇,竟然一起到小区的草坪散步。
　　视野里,那固定的画面准时出现:躺椅上的老人,戴着耳机悠闲地听着音乐;老妇人,依旧坐在躺椅旁,一摇一摇,挥动着蒲扇。
　　丈夫忽然轻轻地碰了一下女人,悄声说:“看,大妈摇动的,是丝丝爱意啊。”
　　女人则撇撇嘴:“在家里,一定是丈夫给她摇。”
　　丈夫鄙夷地看着女人,说,你什么时候能变得不这样俗。女人说,你怎么就不能学会点奉献,哪怕一点点。女人用手掐着指甲尖比画。
　　说归说,这晚,他们都没有认真,而是十分愉悦地来到了老年夫妇的身旁。先是浅浅地笑,然后就蹲下来,咫尺之遥地望着两位老人,希望通过简单的行为探究出深奥的甜蜜来。
　　两位老人,依旧忙他们的事情,仿佛看不到眼前的两位追随羡慕的粉丝。快九点了,老人收拾躺椅,丈夫急忙帮忙收拾,老夫妇热情地邀请二位邻居到家里坐坐。年轻夫妇巴不得,正想到他们家里探究一番,为什么两人会如此默契如此幸福。
　　家居的简陋超出了年轻夫妇的想象,陈旧的家具,古老的电器,简约的装修……老人很热情地邀请二位坐下。
　　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鱼缸,一条橘红的金鱼,在鱼缸里自由游弋。两位年轻人,见多识广,此时竟然有几分羞涩拘谨。他们被房间的朴素气氛和老人的淡然情怀感染,怕多说话或说错话打扰了两位老人,甚至夫妇俩都懊悔不该贸然闯入他们的世界,惶惑得像误入国防大厦。
　　老人缓缓走过来,坐在沙发上,没有先开口。
　　年轻丈夫矜持地问:“大爷,能告訴我们,你俩咋就如此幸福?”
　　老人笑了笑,指着眼前鱼缸里的鱼,反问他:“它幸福吗?”
　　年轻丈夫此时脑海里,忽然就浮现“一条小鱼游啊游,孤孤单单真发愁。两条小鱼游啊游,快快乐乐做朋友!”的儿歌,他便笑着说:“一条鱼,难免孤单。”说完,看着自己的妻子,妻子也认同地点点头。
　　老妇人此时走过来,递给大家每人一块西瓜。年轻夫妇想都没想道谢的客气话,就接过手。
　　老人摇摇头,依旧慈祥地笑:“我看未必。鱼幸福不幸福,不在于有没有伴侣,也许,两条会拥挤。重要的,看是不是给对方心灵留下了空间。我觉得,只要能快乐地活着,鱼就是幸福的。”
　　活着就是幸福?!这算什么答案。年轻夫妇都不满意地看着老人。
　　老人继续说:“鱼的幸福就在于,看见什么都往肚子里装。哪怕是危险的食物,它也不加分辨,慢慢消化,多多包容。生活中,如果设计的成分太多,即使再甜蜜,也有虚假的成分,自然就没有幸福可言了。”
　　年轻夫妇客厅里,翌日,也添了一个鱼缸,一尾橘红的金鱼。
　　(编辑一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