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利维亚:土著女性的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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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名女摔跤手正在展示她们的摔跤服。这也是当地Cholita的传统服饰,颜色鲜艳,裙底层层叠叠,外头用别针固定着一件披肩。她们都有两根粗粗长长的麻花辫,头上戴圆顶礼帽。
在埃尔阿尔托,比赛通常在体育中心举行。有的时候,比赛并非一对一,会有其他选手上台帮忙战斗。
一名女摔跤手正在展示Cholita的传统服饰。

  场边欢呼声如雷,两名女摔跤手在摔跤场上打得正酣。一人脚踩场边的围栏绳索,借力反身飞下,压在了另一人身上,使其动弹不得。场边的人知道,高潮部分来了,全都站起来叫好。
  两名女摔跤手的穿着都有些特殊,不是常见的貼身氨纶运动服。过膝的多层连衣裙色彩鲜艳,层叠繁复,胸前垂着两根粗长的麻花辫,动作起来的时候,裙摆和发辫一同飞起来。
  每周日晚,在玻利维亚西北部的城市埃尔阿尔托,许多本地人都会涌进摔跤场,观看罕见的女摔跤手比赛。走上摔跤场前,女摔跤手只是城市里最普通的妻子、母亲和女儿,操持家务、养育孩子。一旦入了场,她们立刻变了。
  巴西摄影师Luisa Dorr对这个被称为Flying Cholita的群体深感兴趣,两次前往。她想知道,这些女人是谁,一张张面孔背后,经历了怎样的人生选择。

被看见的女性


  放在十多年前,女性进摔跤场,是不可想象事情。
  南美洲许多国家都有摔跤运动的传统。上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墨西哥摔跤正值黄金期,许多表演者前往南美洲的各个国家推广这项运动,玻利维亚就是其中之一。
  墨西哥摔跤和日常的摔跤有些不同,摔跤手会进行角色扮演。一方是técnicos,代表遵守规则的正义方,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另一方是rudos,他粗鲁,他的规则就是打破规则,为了赢无所不用,是传统意义上的坏人。当摔跤手进入这个行业,就会确定自己的角色,并戴上个人选择的具有辨识度的面具,此后的整个摔跤生涯中,他都将在场上扮演这个角色,场下,无人知道他是谁。墨西哥著名的摔跤手通常都会选择在摔跤生涯结束时,才摘下面具,露出真面目与观众告别。
在日常生活中,女摔跤手们是普普通通的当地女性,做一些零散的工作。她们是妻子、母亲、女儿,也是角斗场上的战士。

  玻利维亚的摔跤运动沿袭了这一风格。早些年,在没有互联网的时代,每到周末,为生计奔波了一周的当地人,常常会选择买一张便宜的入场票,坐在水泥浇筑的简陋看台上,看摔跤表演,跟着人群呐喊、嘶吼,将所有的不快都发泄出去。
  进入21世纪,更多的运动进入玻利维亚,摔跤场逐渐变得无人问津,摔跤机构难以为继。在这个时期,其中一名负责人想到,也许可以让女性走上摔跤场,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Yolanda是一名带着两个女儿的单亲妈妈,也是玻利维亚最先成为摔跤手的女性之一。报名训练的人有好几位,最终坚持下来的只有四个人。她日常是纺织女工,每周要抽时间去场馆训练两次,而且不获得任何报酬。家人觉得她叛逆,不能理解一个女人为什么要像猛兽一样去摔跤。她选择的角色是“好人”,在场上,她必须身手干净,并承受“坏人”不合规则的攻击。一次比赛中,对方拿着一个空的铝盒打她,她不仅输了比赛,还满头是血,被人搀扶出了摔跤场。
  Martha也是一名非常资深的女摔跤手,最初训练时,她非常害怕。玻利维亚的摔跤表演中,有个经典动作,就是踩着摔跤场的围栏,借力飞扑到场内的对手身上。观众们每每看到这个动作,就会欢呼。体力越好的摔跤手,这个动作做得越多。Martha为训练这个动作,一次次飞起掉落,将自己摔在场地上,浑身疼痛,筋疲力尽。
安吉拉是一位单亲妈妈,靠摔跤赚钱,供自己12岁的儿子念书。她说,人人都需要理由去战斗,对我来说,这个理由是我的儿子。从她走上摔跤场起,儿子不曾缺席她的任何一场比赛。

  她也曾想过退出,但念头起来又被摁下去。玻利维亚的女性社会地位普遍不高,小的时候缺乏受教育的机会,结婚后面临家暴风险。她觉得所有女人的心中都有一种挣脱而出的力量,摔跤是她唯一可以宣泄的地方。
  观众中,年轻女性更喜欢“好人”,上年纪的女性则更喜欢有力量有方法的“坏人”。摔跤手Carmen选择的角色是“坏人”,场边常有人嘘她。她不仅不介意,甚至很喜欢,她觉得,那一刻的掌声、叫喊,意味着自己被人看见,自己是活生生的。
  Yolanda曾获得过年度最佳女摔跤手的荣誉,她说,这个奖状意义非凡。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或者有唱歌跳舞的天赋,而是因为她在过去的几年里雷打不动地练习、比赛,将生命全部投入这片摔跤场,成为了战士。

Chola,yes!


  女摔跤手被称为Flying Cholita,关键词是Cholita。事实上,这个词在诞生之初,是贬义词。
  摄影师Luisa Dorr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玻利维亚曾被西班牙殖民3个世纪,土著印第安人成为“贱民”,男性被称为Cholo,女性被称为Chola,Cholita就来源于Chola。土著人是中产阶级的奴仆,不能拥有自己的土地,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土著文化传统就此打破,Cholita被迫接受欧洲的服饰,穿上了五颜六色的多层裙、披肩和圆顶礼帽。后来,这些服饰成为Cholita的表征。
  在20世纪末,虽然玻利维亚早已不是殖民地,但Cholita仍然受主流社会排斥。穿着繁复多层裙、梳着长辫子的女性,可能会被拒绝进入某些餐馆、出租车甚至公交车,人们对她们说,“Chola,no!”這一群体的职业机会也比其他人少得多。
  真正的变化开始于2005年,有着印第安人血统、贫寒出身的埃沃·莫拉莱斯担任玻利维亚总统,并三次连任。他致力于解构精英主义,提高土著居民的社会地位,银行也开始为土著们提供小额贷款,帮助他们运营自己的小餐馆、便利店。
两名女摔跤手正在户外进行训练。摔跤手们每周训练两次,并在网上观摩墨西哥摔跤视频来提高自己的技术。一名女摔跤手说,战斗靠的就是不断更新自己的技术。就像骑自行车,如果你学会了,就永远不会忘记,但如果你想练习一些招数,就得靠不断练习。摔跤也是如此。
在埃尔阿尔托,摔跤手们每年都会参加一次男女混合的大型比赛。想逃离这场恶战的话,就必须得越过摔跤场周围高高的铁栏。而在场中坚持到最后的人,就是冠军。

  Cholita的地位也在这些年里有了变化。最直观的现象是,过去只有上了年纪的Cholita愿意穿传统服饰,现在,年轻一代将此视为潮流,穿在身上。传统服饰甚至有了时装秀,一套要一万多美元。同时,也有越来越多身着传统服饰的Cholita走进大学读书,进入政府部门、银行、律所工作。
  当女摔跤手穿着传统服饰进入摔跤场时,也有人说过,“Chola,no!”他们说,穿着裙子摔跤会走光,不雅观。但在种种非议下,女摔跤手们还是坚持了这一穿着。一名女摔跤手说,她们绝不会妥协,“我们作为Cholita走上摔跤场,带着明确的身份认同,对我来说,这是一种荣耀。我们不仅仅是我们自己,也是我们的母亲、外祖母,以及这个民族所有有着土著血统的女性。”
  在训练之初,女摔跤手Yolanda就一直带着小女儿。她希望女儿长大后也能成为Cholita,穿几百年来女性都穿的裙子,认同自己的土著基因,认同这个民族的历史。
  不过,她也清楚,社会已经和过去不同了。成为女摔跤手,她顶着非议和不理解,用几年辛苦、多处伤疤为自己争来了一席之地。她能给女儿的,是选择的自由。无论女儿想成为穿裙子的Cholita,还是想成为穿裤子的新女性,她都不会干涉女儿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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