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冬野 我不文艺,我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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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本刊记者 梁辰

  过完春节,宋冬野又胖回来了,站在体重秤上,指针咣当当飙到100KG。2013年下半年,一首《董小姐》唱出了宋冬野的百站巡演,也唱瘦了歌迷口中的“宋胖子”。此前,这个出生时将近九斤的胖子只动过一次减肥的念头:母亲断言他瘦不了,他倔劲儿一上来,咬着牙减掉了60斤。
  “我从小干啥事儿都这样,倔!”他笑着,双目横成一弯月。
  宋冬野不喜欢被人说文艺,他宁愿说自己矫情。矫情劲儿一过,歌曲就完成了。在他看来,矫情的词句里,有他的故事,有对现实的不满,更重要的,有美好的希望。

枣树,家,童年,全没了


  2月底,宋冬野从伦敦看完女友回京,又去了一趟安和桥。
  安和桥,也叫安河桥,他在那儿长大。去年出《安和桥北》的时候,要拍专辑封面,他想上钉子户的房子顶楼拍照,住那儿的老太太一见就亲切地拉拽着他。他在村子里走着,就像回到曾经在这儿生活的日子。
  安和桥原本是个村儿,走路绕一圈只需十来分钟。不开心的时候,宋冬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安河桥。那儿有奶奶做的菜,有小伙伴,有院子里的枣树,有家的感觉。村里哪块石板下面有青苔,门口哪排小椿树种了多久,他都记得。
  小时候他爱和小伙伴趴地上玩弹球,拍洋画,玩够了就跳到河里去游泳。遇上过年,互相把炮仗点燃了往河里扔,炸起一片片水花。到了饭点,奶奶会做出他最爱吃的菜:炒苦瓜,炖肉,西红柿炒鸡蛋。花花绿绿一桌。电脑普及后,他开始去网吧刷夜,整宿玩“劲舞团”,肥肥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移动,一度是全服务器前三名。
  13岁父母离婚后,宋冬野开始和奶奶一起生活,他第一次喜欢上别的女孩儿,第一次碰吉他,第一次刷夜,第一次写歌……好多好多第一次,都在这儿,小村子里每块砖每片瓦,都刻着他越来越大的脚印儿。他后来的歌,总离不开安河桥的影子。
  奶奶去世后,宋冬野很少回安河桥了。等再经过时,整个村儿已经拆迁了,从南到北,面目全非。宋冬野难受,他写: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你一样回不来,我也不会再对谁满怀期待。
  写完《安和桥》,宋冬野觉得踏实了。他老早就想写一首有关安河桥的歌,想了五六年,总是表达不出成长的感情。他遗憾没有总结过它什么样子,直到它被拆了,经过时才发现物是人非。童年的画面一下冒出来,抱着孩子的姑娘,擦汗的男人,秋天的酒……他把它们写进歌里,好像这样便能找回记忆中的安河桥。
  宋冬野再回去的时候,原有的钉子户房子已经拆掉了,眼前一片废墟。坍圮的地界上突兀地立着一棵枣树,是奶奶院子里陪自己长大的那棵。他想,过会儿日子,枣树也该没了,家,童年,全都没了。从安河桥开始伴随他到现在的,只剩下音乐了。

姑娘走了,吉他放不下了


  宋冬野的音乐历程是从吉他开始的。他坚信一个道理:所有男孩儿学吉他,都是为了姑娘。后来就成了两类人:姑娘走了,吉他也不要了;或者姑娘走了,吉他放不下了。他是后面那种。
  初二的时候,宋冬野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朗诵比赛上输给了一个女孩。女孩朗诵了一首泰戈尔的《黎明盛会》,活生生把他的冠军夺走了。他想讨回公道,最后却和女孩对眼了。女孩說喜欢吉他,他便在安河桥下拨起了6根琴弦。
  到高一,他已经能跟着曲子哼出调来了,晚上自己在被窝里捅词儿,琢磨写类似“雨水的节奏”一样烂大街的曲调,再销毁,再重来,慢慢找到创作的感觉。上大一时,他已经决定把音乐作为终身的追求。所有人都反对他,他拧劲儿一上来,毅然决然要把华山一条道趟到底。
  最开始写歌的时候,网络相对还很贫瘠。等歌写出来,宋冬野会用自己的电脑录歌。他听人说当时只有豆瓣能传歌,便把自己的作品一曲曲传了上去。渐渐有了反响。
  为了做音乐,他甚至尝试过做好学生:大二、大三,他分别导演了两部校园音乐剧。这个小学拿擦板扔老师、中学用垃圾桶扣老师的“坏学生”似乎突然改邪归正了。两部音乐剧都是青春的故事,一个人抱着远大理想来到大学想做音乐,碰到几个特别牛的朋友,大家一起,最后不欢而散,“大学故事都那样。”——恰到好处的萌动,充斥着荷尔蒙的味道。剧里的音乐都是他操刀完成,两部都是年度大戏,时间紧任务重,宋冬野告诉自己,没问题,就没问题,死扛。最后反响还不错。
  第一部是喜剧,第二部则被他刻意做成了悲剧。他从不相信上大学、学知识、掌握科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大学本身是有价值的悲剧。“大学旁边的大床房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大学恋爱如果不散,一个人这辈子就交代在这儿了。他的一些朋友,初中结婚,至今仍庸庸碌碌。
  2012年夏天开始,宋冬野和马頔、尧十三住在一起。宋冬野在东五环管庄有一套60平方米的小房子,用安和桥村的拆迁款买的。马頔住在另外那个卧室,尧十三住在客厅里。3个人早上6点睡觉,下午再起床。每天各做各的音乐,胖子研究《董小姐》,马頔看法国小说和顾城的诗,尧十三写他的方言民谣。

疲于奔命的日子


  宋冬野连着几年跑场子,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照顾病重的奶奶。由于家庭的缘故,宋冬野向父母提出让自己赡养奶奶。父母不答应,他又开始倔,“我就非得给她养好,养得白白胖胖的。”
  大学时他开始频繁兼职,最先从快餐店服务员做起,后来甚至当了入殓师实习生。
  大二时,殡仪馆到学校招人,宋冬野凑上去问:“招实习生吗?”那人让他去殡仪馆。接待的老太太很热情,让老师傅带他转一圈,看看能做什么。临走落下一句:“你小心啊,来的100人有99个都被吓跑了。”
  老师傅拉着他到冰柜房,让他值夜班。冰柜房堆着四五百个冰柜,里面都是逝者。师傅说,夜里两三点,会有人过来送人。宋冬野一看自己要一个人守四百多位,吓得肝颤,摇头拒绝。师傅带他去化妆间,让学刷粉。那天正好送来一个逝者,宋冬野仔仔细细看,师傅刷着刷着,噌一下鼻子就掉下来了。师傅说:“你愣着干嘛,把人家鼻子粘回去。”完事儿后问他能不能干这活,宋冬野猛点头,便在殡仪馆留了下来,粉一刷便是3个月。   “我不怕啊,”再回想起那段经历,宋冬野觉得自己特别乐观,“正好那块儿有几个挺年轻的小孩跟那儿上班,我们就天天蹲那儿想,啥时候死个美女什么的,多好。”
  2009年,宋冬野开始在酒吧驻唱。他在后海溜达,耳边此起彼伏的“伤不起”旋律中,一首李志的民谣异常惊艳,他进去见到那个歌手,掏20块上台唱了自己的歌。老板看中了他,让他在酒吧里唱起专场。
  说是专场,赚钱并不多。最开始听众就一两个,没人来唱不了,7点等到10点半,老板会塞给他50块,让他打车回家。最开心的是2011年和马頔一起演出的专场,一人挣了300元。回家时,宋冬野骑着那辆二手小木兰,载着马頔,噔噔噔一路意气风发。路过三里屯,甚至逆行了一段。那天呼呼的风声,至今还时不时在他耳边响起。
  从有“海跑儿”之称的北京城市学院毕业后,为了赚钱照顾生病的奶奶,宋冬野进入了一家图书出版社工作,白天干出版社的活儿,晚上跑酒吧的厂子。《佛祖在一号线》、《兔斯基》、《阿狸》、《爱的地下教育》等等,都由他经手,负责市场、发行和营销。在筹备《佛祖在一号线》时,主管还让他写了一首同名歌做宣传。
  宋冬野打从心眼里不喜欢这份工,他带着作者去签售、办讲座,望着作者和别人握手,心里不甘:我觉得我应该是坐那儿的,而不是在旁边提包的。
  这种待遇似乎很快就来了。宋冬野刚写出《董小姐》的时候,往自己豆瓣小站上一放,引起不小反响。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写出的东西十分浮躁,后来他开始听“好东西”,让自己沉静下来。
  宋冬野口中的好东西,是尧十三和万晓利的歌。万晓利是宋冬野的偶像,别人钱包里放的都是女朋友的照片,宋冬野却放着万晓利2010年的专场签名门票。那晚场地老板打电话叫他给万晓利暖场,还在出版社上班的他把电脑一搁,冲到操场上跑圈,等他兴奋完,老板又给个电话,说暖场取消了。专场完了宵夜,万晓利让宋冬野来首《董小姐》,他激动的声音几近颤抖,完事以后,万晓利还塞给他10块钱。
2013年11月14日,宋冬野(前排左二)在河南鄭州演唱后与歌迷合影

平淡日子里的刺


  那首风靡一时的《董小姐》曾引发众人对董小姐本人的猜测,其实这首歌与爱情毫无关系。董小姐是一名摄影师,宋冬野因感慨其打拼的艰辛,创作了这首歌曲。但宋冬野的歌里从来不掩饰对逝去爱情的缅怀。他说恋爱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因为谈恋爱,姑娘走了、散了,自己才明白了很多事情。这些事就像一首歌的歌名,《平淡生活里的刺》。
  当他为电影《我想和你好好的》做音乐时,主角喵喵和亮亮的争吵让他乐了:那是自己经历的再现啊!那是他大学的最后一场恋爱。女友的要求很苛刻:你不准跟各种女的联系,不准和朋友联系,养狗你都得养公的。
  在女友怀疑他与一位男性友人交往甚密的时候,宋冬野终于受不了对方近乎病态的苛求,狠下心分手。
  那些恋爱经历是宋冬野平淡生活里的刺,成为他创作的灵感,他更多地觉得那是种矫情。“总是有两类人,一类给你留下的是好的,一类给你留下的是不好的,你拼命想这人给你留下什么不好的,或者那个不好的人到底有什么好,想着想着就纠结了,纠结纠结着就有歌儿了。”
  这些刺儿似乎到了被磨平的时候,宋冬野去伦敦正是探望自己的女朋友小潘。提到小潘,宋冬野羞涩又笃定地说:“就是她了。”从小学习大提琴的她,是他在天津街上遛狗时偶遇的,“你是宋冬野吧?”“啊,我是。”一见钟情。
  未来的刺趋近磨平,过往的刺耳则都是遗憾。宋冬野感谢这些东西,“我觉得遗憾这个事儿应该是人生最美好的东西,最有它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最值得人去想和怀念,最容易附着更多的人的回忆。”他觉得自己会一直这么写下去,试着写写安静的词,写写自己的故事,“我希望我的歌都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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