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卡里莫夫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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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语:总统给我留下的印象极深,终生难忘:睿智,坦诚,务实,沉稳,富有战略眼光。他总是从大处着眼,不拘泥于细节;字字中的而不冗长;语句深刻而不深奥。
  9月2日,乌兹别克斯坦总统卡里莫夫先生因脑溢血医治无效,在该国首都塔什干不幸逝世,享年78岁。次日,习近平主席发去唁电,称他为“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的缔造者”,“中国人民的真诚朋友”。3日,李克强总理前往乌兹别克斯坦驻中国大使馆进行吊唁。同日,张高丽副总理作为习近平主席的特使,在卡里莫夫总统的故乡——历史名城撒马尔罕,参加了为他举行的国葬。作为大使,我有幸在乌兹别克斯坦工作了四年八个月,卡里莫夫先生对中国人民真诚的一个个画面,清晰地重现在我眼前。
  非凡的经历
  1996年10月16日,我在格鲁吉亚任大使一年七个月刚过,就接到改任驻乌兹别克斯坦大使的调令,甚感荣幸与高兴。乌兹别克斯坦有四五千年文明史,历来被称作“中亚之中心”。古代丝绸之路,在中亚“直穿乌兹别克斯坦而过”。在苏联时期,就整体综合实力而言,在俄罗斯、乌克兰“老大”“老二”之后,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白俄罗斯三个加盟共和国难分伯仲,并列苏联“老三”。
  1999年11月上旬,卡里莫夫总统访华期间,我作为驻乌大使、陪同团团长向江主席汇报时,他说:你们部里写的总统履历表看过了,面面俱到,大使可否用三言两语,作个印象深刻的概括。我对江主席说,总统的经历非凡,可谓个“全才”:读过两个大学,一个是工学院,另一个是国民经济学院;当过财政部长、计委主席、副总理、一个大州的第一把手,五十岁那年,当上苏联一个重要加盟共和国——乌兹别克斯坦共产党第一书记,苏联解体后,即当选为乌兹别克斯坦总统,之后,一直连选连任,在乌兹别克斯坦大地上,任第一把手长达27年)。他在俄罗斯氛围长大,俄语讲得很棒,口才出众,能言善辩。
  “中国领导人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卡里莫夫总统四次访问过中国,六次来华参加庆典和国际会议。
李景贤大使佩戴乌兹别克斯坦友谊勋章

  卡里莫夫总统授给我乌兹别克斯坦友谊勋章时动情地说:这既是对大使为发展乌中友谊所做贡献的褒奖,也是对乌中伟大友谊的称颂。还说:“我的朋友不多,中国领导人是我本人为数不多的朋友”。总统与我私下交谈时,又多次清晰地表达过这层意思。我理解,总统所说的“朋友”,指本真意义上的朋友,以真为贵。中国领导人在这位总统心目中,真诚,真心,真知,真践行,完全值得信赖。
  1997年2月18日,我到塔什干履新。次日,邓小平同志在北京不幸逝世。当天,在欢迎立陶宛总统访乌的国宴上,卡里莫夫总统致辞时,脱稿对中国这位杰出领导人表示沉痛的哀悼。使馆设灵堂后,他立即派二三把手——议长、总理来吊唁。议长向我面交了总统的唁函。信中说:“邓小平先生是乌兹别克斯坦各族人民的真诚朋友。我当选乌兹别克斯坦总统后不久就前往中国访问,当时最大的愿望是见一见这位伟人,可惜的是,他践行‘全退’这一诺言,因此未能如愿以偿。”又说:“邓小平先生站在历史发展进程的前头,以非凡的勇气和毅力,引领中国进行改革开放,为国家开辟出一片新天地。”
  卡里莫夫总统与我国领导人多次举行会见,我作为外交部主管乌兹别克斯坦的欧亚司负责官员和驻乌大使,曾有幸参加十多次。总统给我留下的印象极深,终生难忘:睿智,坦诚,务实,沉稳,富有战略眼光。他总是从大处着眼,不拘泥于细节;字字中的而不冗长;语句深刻而不深奥。江主席同总统很谈得来。有一次,他们本已进行了小范围会见和大组会谈,但江主席仍感意犹未尽,后来在中南海瀛台(当年囚禁光绪帝之地)又单独会见和宴请一次。朱镕基总理见到卡里莫夫时风趣地说:总统阁下这次来华,享受到中国皇帝客人的待遇,这在来华的外国领导人中,可谓绝无仅有。总统与我国领导人的谈话要点,我试作如下归纳:
  一、台湾是中国的神圣领土,台湾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们这一立场是明确的,坚定的,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动摇。在乌中建交公报中,有这么一层意思,对乌兹别克斯坦与台湾发展民间关系和非官方经贸关系,中方不持异议。虽然如此,我仍然明确指示我国各有关部门,连与台湾的民间关系和非官方经贸关系,我国也不应建立,因为居心不良的政治人物会对此加以利用,以达到其某种政治目的。
  二、极端主义、分离主义是世界性毒瘤,在中亚、中东及中国新疆,其毒害犹为显著。有一次,应我国领导人的请求,卡里莫夫花了一个小时介绍世界极端主义、分离主义的现状及其发展趋势。他指出,这两股势力的滋生,既有其深刻的历史根源,又有当今的“政治实用价值”,只会越演越烈,越来越暴力化、国际化。卡里莫夫与我国领导人交谈时,还多次主动介绍这两股势力在中亚、中东两大地区活动的具体情况,并说出对其实施打击的思路与措施。
  1997年3月11日,卡里莫夫总统接受我所递交的国书后,与我进行了长时间交谈。他强调随时随地警惕、防范极端主义、分离主义的必要性和迫切性,指出其破坏行动是有形的,易为人们重视,而在思想上对人们的侵蚀作用,常被忽视,这是很危险的。
  后来事态的发展表明,这位乌兹别克领导人的预见是正确的,他提出的措施是有效的。
  三、乌兹别克斯坦外交的基本方向,是卡里莫夫与我国领导人交谈的主要内容之一。他解释说,从乌兹别克斯坦的基本国情和所处的国际环境出发,只能在大国(指美、俄)之间搞平衡。在立国之初,政府急需大量资金,放眼世界,俄罗斯靠不上,你们中国目前也帮不上大忙,除了靠美国和西方国家,另无他选。难怪希拉里·克林顿作为国务卿访问乌兹别克斯坦时,卡里莫夫总统和夫人亲往机场迎送,并陪同她到外地参观访问。这种非同寻常的举动,一时间震惊了外国驻乌使节。   对于俄罗斯,卡里莫夫总是用一种隐讳语言讲,让我国领导人既听得懂其真意,又不至于感到太直露。乌兹别克人在帝俄、苏联生活了两三百年,卡里莫夫在苏联这个国家生活、工作了五十三年,他对俄罗斯、对俄罗斯领导人的了解与认识,比绝大多数外国领导人要实在得多,深刻得多。我在场听后,屡屡感到俄罗斯、乌兹别克斯坦-俄罗斯关系,总是在卡里莫夫视野之中,是其对外关系中最重要、最棘手的问题之一,有的时候甚至没有“之一”。
  四、卡里莫夫与我国领导人交谈时,一般不议论俄罗斯领导人,偶尔提及,讲得也颇为正面。新千年到来前一天,俄罗斯总统叶利钦提前把位子让给普京,卡里莫夫认为此举“完全正确”,连连使出“强者之举”“勇者之举”等点赞之语。对于普京总统,这位乌兹别克领导人的赞美更是溢于言表。他说,普京的魅力在于其坦诚、坚韧、持之以恒,而俄罗斯的复兴,从此就与“普京”这个名字紧密相连。
  不苟言笑背后的温馨
  卡里莫夫给人的印象是不苟言笑,严肃有余,人情味不足。不过,像我这种曾多次零、近距离观察过这位乌兹别克斯坦领导人的人,得到的印象就会不一样。其实,卡里莫夫先生挺有人情味的,也不乏幽默感。在我的日记里,记下了不少生动实例,现选出一些与读者朋友们分享。
  第一件事,是在2001年1月31日,是总统63岁生日。乌报界友人阿洛事先告诉我,63岁在乌兹别克人心目中,是个大日子,被称作“先知之年”。他建议我在贺信中写上“祝总统阁下进入先知之年”一语,说总统看到后肯定会感到特别高兴的。三天过后,他一见到我就高兴地说:“我成了先知啦,可惜还没有‘修行’到这一天”。他思索了一会儿又说:“大使先生与我同龄,只是小一点儿,等到您生日时,我也祝您进入先知之年。”
  第二件事,是在我递交国书后与总统交谈时,我称乌兹别克斯坦为“三金(黄金、棉花——白金、天然气——兰金)之国”,并说,我们两国目前这“三金”产量(开采量)不相上下,但按人均算,我国只有乌兹别克斯坦的2%。卡里莫夫听后直摇头,谦和地说:一国之力,不看人均,绝对值才是硬标准。总统一说完,便站起来与我再次热烈握手,祝愿中国的“三金”一两年就翻番。
  第三件事,1999年底卡里莫夫访华时,李鹏委员长宴请他和夫人结束后,问夫人是否去过北京友谊商店购物,我真没想到,总统抢先这样回答:她呀,一进商店就出不来啦,可是,我们家呢,每月的“预算”不算太大!此话一出,宾主夫妇四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第四件事,总统夫妇参观故宫时,我作为陪同团团长,一直紧随其后,听到不少趣事。当讲解员讲到《光明正大》一匾的掌故(皇帝把继承人的名字写出两份,一份藏于此匾后面,一份自己放在身边)时,他便得意洋洋地对夫人说:“中国皇帝倒是给我们提了个醒。看来,我也该找找接班人啦,到时候我也写出其名字,分成两份,一份留在身边,另一份则藏在家中。”稍停顿一下又说:“塔季扬娜·阿克巴洛芙娜(夫人的名字与父名,尊称),您回家后仔细琢磨琢磨,看藏在什么地方为好。”当讲解员讲到《日陞月恒》一匾的掌故(指皇帝治国昌隆,皇后则常伴君侧,此匾立于帝后寝宫)时,卡里莫夫对夫人悄悄地说:“这是对咱们俩的最良好祝福!”在故宫后花园,讲解员讲了两棵古柏“连理枝”的掌故,总统一听便兴奋地对夫人说:“这两棵古柏不就是咱们俩吗,赶快照张相片,以便立此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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