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门面”上的边缘群体

来源 :记者观察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VBIN0077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他们,想要的只是好好生活,有尊严地生活。但对他们来说,行业的压榨,不公的待遇,外人的歧视,尊严的丧失,这一切要远比生存这一命题更加艰难得多。
  
  1984年的一个冬日,在广东省深圳市蛇口区的大街、酒店和银行门口出现了一群名叫“保安”的人。如今,24年的时光过去,这个主要由退伍军人、离乡农民、下岗工人和一切有志于维护社会安全的人组成的全国保安队伍,数量已达300万人。他们的职责是:为雇主提供安全服务。就如那首专为他们所写的歌曲一样,“出门的时候,我是你的一把锁,唱歌的时候,我是你的一把琴,万家灯火歌舞升平是我最大的欢欣;下雨的时候,我是你的一把伞,刮风的时候,我是你的一面屏,见义勇为除害安民,是我最美的风景。”
  然而,现实生活中,人们对他们的评价却远没有歌词中那么美。好多时候,不伦不类,素质低下,爱打架斗殴是人们对保安的评说……他们到底是好是坏,是美是丑?也许只有走进这个群体,才会知道。
  
  挣钱回家娶媳妇
  
  “小姐,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张鹏是北京崇文区夕照寺街的某大厦的一名保安。
  当记者表明来意,要求和他“聊聊”的时候,这位23岁的山东小伙一下子就没有了刚才的那种从容镇定,突然满脸通红,抓耳挠腮,不知如何回答。
  “没办法,我在这里站了4年了,和好多人说过话,但都是问路,找人,或者出入车辆登记之类,别人对我们一般也都是爱搭不理的,从来没有人会说关心我们这样的话,你刚才说自己是记者,要写我们,我一下子都蒙了。”瞬间的羞涩过后,小伙子的话匣子打开了。
  张鹏初中毕业后,在家闲晃了两年,正愁没有合适工作时,一个也是在北京做保安的老乡回家后看他个头、长相等都可以,问了他及其家人意思后,就介绍他来了这里。
  “没什么文化,干苦力活又觉得太费体力,听说这里管吃管住,还有保险,每个月还能拿一千多的工资,又是北京,没太多要求,多好啊,所以,想都没想就来了。”
  张鹏到了北京,在位于亦庄的分公司参加不到一周的简单培训后,就正式上岗了。四年来,他每天的生活就是7点起床,洗漱,吃饭,然后八点开始上岗,到时间下班后回寝室睡觉,看电视。由于人手不够,所以他们差不多一个顶两个。“每天多站一个半小时,就能多拿100块钱,所以我们宁愿这样。”为了能多赚点钱,他尽量多工作,即使休息的时候,也很少外出。“北京太大了,哪儿都不熟,我头晕,而且,东西贵的要命,我还要攒钱娶媳妇呢。”
  至今,张鹏已经将家乡的好几个小伙子带到北京,介绍他们当了保安,他俨然已经成了这里的老大哥,有的年龄大,有的和他差不多,最小的才17岁。“有什么事,有什么话他们都会跑来找我,这让我觉得自己很重要,工作时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也就容易忘得快。所以总体来说,我感觉还挺好的。”
  张鹏唯一的愿望就是结婚后可以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店,不过,是哪方面的,怎么开还不知道,“总是想学手艺,可没时间,有时间了也不想学,站懒了,呵呵。”就目前情况看,休假太少是他幸福生活中稍有不足的地方。
  
  很多人看不起我们
  
  “让我偷偷地告诉你”,这是记者在一小区二号岗见到小何,提出采访要求后,他回答的第一句话。“我们上边有规定,不让接受采访,摄像头都在那里放着呢,呆会儿队长过来,被他逮到,一百块钱就没了。”
  “但是我又想和你说,好多话呢。”和张鹏一样,小何第一次知道有人关注他们,让他们有机会被别人了解,这让他觉得兴奋、激动。所以,即便是“偷偷摸摸”,他也愿意。
  “我们一共5个岗,3个班,我负责这里,再有几分钟就吃午饭了。”不过,他并不期待吃饭。因为这两年来,食堂每天的饭几乎都一个样。开始的时候觉得新鲜还挺好,但现在都吃腻了,“都没什么改善”,他抱怨,而那么点工资,是舍不得去外面吃的,“心疼”。
  “一千多点的薪水,加上保险,对一个男人来说,真的是太少了,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没文化,没技术,只好先这样了,等学到手艺我就转行。”
  “我肯定不会久呆的,忍了两年,也快差不多了。公司黑啊,刚来的时候说的好好的有假期,上够半年还能带薪休假,可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假期没有,加班也不是人家说的三倍,更别提节假日有补偿了。扣钱倒是挺狠,挺积极。”
  不过,对他来说,待遇差点还能忍受,因为毕竟自己还年轻,“以后会有机会挣更多的钱的”。他不能忍受的,是那些“看似文明人”的白眼、侮辱,甚至有时候动粗,可是他和同伴们却只能忍耐,上边规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太憋屈了”。
  两年了,也算有经验了,小区的人、车辆进进出出的,他说自己差不多一眼就能够看出哪个是这里的,哪个是外来的,并且根据人的举止还能看出他内心想法。
  “询问的时候,有些人很容易就配合了,出示证件,然后就走了。但有的人却很看不起我们的工作,觉得我们多余。比如,一次,一个人来了就直进,我拦住他问是干什么的,他张口就说‘大爷我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管的着吗?’”
  “这话很难听,可我还是得忍着,笑着和他解释。后来好半天他才愿意配合,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类似这样的事情很多,有人喝醉了,也会拿他们撒脾气,还有人过去了就骂他们是“看门狗”,“我们并没有做过像一些报道中所说的打架、流氓之类的事情,为什么人家就看不起呢?我们就是想把工作做好,让小区不出什么事情。”说到这里,他很不解,觉得委屈,也觉得气愤。
  “所以,等我想好干什么了,一定转行。”他再次重复。
  对他来说,开心的时候就是执勤的时候别人和他笑笑,休息的时候可以打打球,看看电视,偶尔去外面不花钱的地方逛逛,回来睡上一觉,然后做个好梦“回家”。
  
  每时每刻小心翼翼
  
  老蒋,45岁,起初,对记者的身份及意图他表示怀疑,经过了一系列的盘问,他才终于表示相信,愿意吐露真言,“我怕你是上面派来监视我们或者套我们口的,现在我把黑幕都告诉你们”。
  7月份,孩子来北京上学,为了能陪在孩子身边,他就想在北京找个工作,听说保安门槛低,不是太累,站岗时还能让自己想些事情,这样挺好的,所以没想太多就经人介绍进了一家公司当保安。
  但是工作了不到一周,他就发现自己的如意算盘彻底打错了。这活一点都不轻松。每天12小时的工作时间,什么都不能干,超市进进出出的人,还有后面仓库的车辆都很多,他们负责保护这里人和财务的安全。因此,必须要谨慎,要是稍微走神,一旦物品或财务出了什么事情,那就要算到他们头上。“随便一件东西我都赔不起,所以,即使每天站12个小时,休息只有三两个小时很难受,我也一定要时刻保持清醒(住宿条件差,人员杂乱吵闹,让他难以入睡)。”
  一个月后,他发现,这些“痛苦”只是小儿科。真正的难受是他发现内部有人“监守自盗”,但是又不能明说,害怕受到报复。除此之外,公司拖欠员工工资,没有假期也让他感到恼火,“家里有事情,想请假都不成。有两个小孩想回家,可是也不给工资,最后钱没拿到就走了。有什么办法,我觉得上面好多都黑社会的。要是不听话,就只能挨打。”
  有时,一些很无赖的保安会动手打客人,新来的保安也会被打。但是他总结说“保安本身没什么错,他们没那个意识,但管理或者机制上的弊病和错位给他们灌输了这种思想,带坏了他们。
  他不否认保安的价值,也觉得这个职业现在很重要,将来也更重要。“告诉你这些内幕,不是说保安有多不好,而是告诉你为什么他们会做出不好的事情来。”他强调这是是管理体制或者组织层方面有问题。
  面对300万人这个庞大的群体,记者走访过的几个保安仅是其中的小小部分,他们的所说所想亦不能代表全体。但是,他们的故事却像一面多棱镜,告诉我们应该怎样去认识了解这个群体,而不应是以偏概全。
  无论是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都只是他们生存境况的一种展现。对于那些打架斗殴,违背职业道德操守者,如果不清楚真相,我们无权对其加以评判。毕竟,在这片土地上,像詹斌一样的英雄,或者老实本分的保安才是主流,而他们,想要的只是好好生活,有尊严地生活。但对他们来说,行业的压榨,不公的待遇,外人的歧视,尊严的丧失,这一切要远比生存这一命题更加艰难得多。
其他文献
这是一扇古老的木门,映着斑驳的时间齿轮,吱嘎一声,时间之门被打开,走道两旁身着绮丽旗袍的佳人逐个复活。  众人来到这座四合院的中庭,只见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从虚实无间的光影中穿行而来,一道浑厚的男性声音在院中回荡:“这里是安仁,是今时今日你们来到的地方。”  来访者还不明所以,刚才复活的佳人手持映有时间齿轮的油纸伞,把来访者引导至另一个时空。  这是一座稍大些的四合院,富丽堂皇,院子中央围坐着一群富
一桩夜总会总经理指示保安群殴致死两名顾客的命案,被西安市新城公安分局告破。  一位经常光顾“金翅鸟东宫”,并与该夜总会总经理“称兄道弟”的个体老板,何以会遭遇毒手?一所夜总会的众多保安何以会听命于总经理的指示公然制造命案?  看似偶然的命案背后实则潜藏着一些必然发生的因素。逝者可惜,生者可鉴!经常光顾娱乐场所的各色人等,不可忘记应该遵循的起码道德规则。娱乐业在利用保安保护场地安全的同时,也不该忽略
新冠一疫,城似空野,庞然城市无法停转,有一科技物种,挺身而出,脏活、累活,千百次重复不眠不休的活,它是首选。  Dragonfly公司使用无人机在亚特兰大奔驰体育场为座椅和场地喷洒消毒剂,高效的无人机消毒,免去清洁工人在高风险区域长时间工作风险。  国内,无人机更广泛地出现在了楼宇间、村庄里、城市街道、高速路口等场景:  无人机搭载空中喊话器,代替宣传人员,在主干路和小区劝离,在成都乡下,村民头顶
长明灯何时才不明,这是个老话题。笔者曾两次写短文,在报刊上呼吁,但至今仍是不解决问题。  笔者曾多次在深更半夜,走街串巷,看到的是不少机关大楼亮着灯,最多的一次是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的3座办公楼竟然有57间办公室亮着灯,除了值班的两个房间外,是不是有人挑灯夜战,加班加点,笔者挨着亮灯的房间敲门,竟无一个房间有人。但也有好样的,如运城市计生委,笔者曾3次到办公楼,没有一盏长明灯。  细细想来
媒体是党的喉舌,也是人民的喉舌。不管是正面报道还是批评曝光,都是正确的舆论监督。然而,目前媒体行使舆论监督的环境越来越差,不是因为被曝光者,而是因为地方政府的围追堵截。其中,对媒体曝光威胁最大的是更高权力部门的从中干预。    “摆平”这个带有江湖气的词汇,如今已经被权力者广泛应用,并且延伸到了媒体领域。许多老百姓期待媒体曝光的事情,为什么会胎死腹中?就是因为权力之手的干预。“摆平”是某些权势人物
美国遭遇百年一遇的金融危机,金融机构纷纷倒闭,道琼斯指数也不过从高点14198.10点跌了44.5%,远远不及中国股市跌幅阵势。中国A股市场在雷曼兄弟倒闭之前就已经经过了一轮大幅度调整。从2007年10月16日,沪指创下6124.04点的历史新高,到今年10月28日的新低1664.93点,沪指下跌已达72.8%。虽然目前国际国内宏观面暖风频吹,但关于中国股市的争议不绝于耳,千千万万的投资者已经对中
“人家整咱,咱没办法,咱可千万不要自己整自己!”  这句话是我自己发明的,名之曰“快乐语录”,因为常念我这条语录,能给你带来快乐。  根据我的测算,一个人的烦恼,差不多百分之九十九来自自己,只有“飞来横祸”那百分之一不是你自己找的。俗话说“招灾惹祸”,说的就是灾都是自己招的,祸都是自己惹的。  但是,烦恼有应该和不应该之分。为了做好事而烦恼,应该;为了获得个人非分利益而烦恼,活该。所谓“活该”,就
2008年8月8日,奥运开幕式上浙江昆剧团何生等人表演了节目《春江花月夜》。8月10日,国家大剧院里浙昆团长林为林等向各国元首表演历史剧《公孙子都》。9月23日,首次纳入“高雅音乐进校园”活动的浙江昆剧团,走进中国人民大学等高校。  林为林,浙江昆剧团第四代“秀”字辈演员,著名昆剧表演艺术家。林氏扮相英武、台风沉稳、功底扎实,以长靠、短打武生戏见长,腿功尤为叫绝,有“江南一条腿”之美誉。     
一个诚恳的人,想要在中国喝上一杯好茶,他就会面临一个巨大的困惑:为什么找到好茶那么难?  没人会帮助这个诚恳的人。连茶商都不太愿意帮这个潜在的顾客一个忙。  如果换个问题:我想吃一顿好的,可以吗?提供帮助的往往会包括身边所有朋友,以及网上大量的善心人。  这两个问题其实是一样的。茶行业的沉默,仅仅说明它还不成熟。虽然中国是茶的故乡,茶文化博大精深,出产许多名优茶,但真的没有以温柔的方式善待一个外行
计划生育30年间,中国人口少生4亿,比其他发展中的人口大国提前半个多世纪跨入低生育水平国家行列,使世界60亿人口日推迟4年。回望30年来我国的人口与计生发展道路,成绩斐然。  然而,接踵而至的人口老龄化、出生男女性别比持续升高、“4-2-1”家庭结构的不稳定性、就业形势严峻等问题,让我们倍感人口问题带给我们的压力。在第一代独生子女逐渐为人父母的今天,“生孩子”的问题又一次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