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犹能有花开

来源 :文苑·经典美文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rowhwafo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秋末冬初,天坛里那排白色的藤萝架,上边的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想起春末,一架紫藤花盛开,在风中像翩翩飞舞的紫蝴蝶——还是季节厉害,很快就将人和花雕塑成另外一种模样。
  没事的时候,我爱到这里来画画。这里人来人往,坐在藤萝架下,以静观动,能看到不同的人,想象着他们不同的性情和人生。我画画不入流,属于自娱自乐,拿的是一本旧杂志和一支破毛笔,倒也可以随心所欲、笔随意驰。
  那天,我看到我的斜对面坐着一位老太太,个子很高,体量很壮,头戴一顶棒球帽,还是歪戴着,很俏皮。她穿着一件男士西装,不大合身,有点儿肥大。我猜想那帽子肯定是孩子淘汰下来的,西装不是孩子的,就是她家老头儿穿剩下的。老人一般都会这样节省、将就。她身前放着一辆婴儿车,車的样式,得是几十年前的了,或许还是她初当奶奶或姥姥时推过的婴儿车呢。如今的婴儿车已经“废物利用”,变成了她行走的拐杖。车上面放着一个水杯,还有一块厚厚的棉垫,大概是她在天坛里遛弯儿,如果累了,就拿它当坐垫吧。
  老太太长得很精神,眉眼俊朗,我们相对藤萝架,只有几步距离,彼此看得很清楚。我注意观察她,她也时不时地瞄我两眼。我不懂那目光里包含什么意思,是好奇,是不屑,还是不以为然?正是中午时分,太阳很暖,透过藤萝残存的叶子,斑斑点点洒落在老太太身上,老太太垂下脑袋,不知在想什么,也没准儿是打瞌睡呢。
  我画完了老太太的一幅速写像,站起来走,路过她身边时,老太太抬起头问了我一句:“刚才是不是在画我呢?”我像小孩爬上树偷摘枣吃,刚下得树来要走,便见树的主人站在树底下等着我那样,有些束手就擒的感觉。我很尴尬,赶紧坦白:“是画您呢。”然后打开旧杂志递给她看,等待她的评判。她扫了一眼画,便把杂志还给我,没有说一句我画的她到底像还是不像,只说了句:“我也会画画。”这话说得有点儿孩子气,有点儿不服气,特别像小时候体育课上跳高或跳远,我跳过去了或跳出来的那个高度或远度,另一个同学歪着脑袋说:“我也能跳。”我赶紧把那本旧杂志递给她,对她说:“您给我画一个。”她接过杂志,又接过笔,说:“我没文化,也没人教过我,我也不画你画的人,我就爱画花。”我指着杂志对她说:“那您就给我画个花,就在这上面,随便画。”她拧开笔帽,对我说:“我不会使这种毛笔,我都是拿铅笔画。”我说:“没事的,您随便画就好!”
  架不住我一再请求,老太太开始画了。她很快就画出一朵牡丹花,还有两片叶子。每个花瓣都画得很仔细,手一点儿不抖,我连连夸她:“您画得真好!”她把杂志和笔还给我,说:“好什么呀!不成样子了。以前,我和你一样,也爱到这里画画。我家就住在金鱼池,天天都到天坛来。”我说:“您就够棒的了,都多大岁数了呀!”然后我问她有多大岁数了,她反问我:“你猜。”我说:“我看您没到八十岁。”她笑了,伸出手冲我比划:“八十八啦!”
  八十八岁了,还能画这么漂亮的花,真让人羡慕。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老太太这岁数,能活到这岁数的人,身体是一方面原因,心情和心理是另一方面原因。这么一把年纪了,心中未与年俱老,笔下犹能有花开,这样的老人并不多。
  那天下午,阳光特别暖。回家路上,总想起老太太和她画的那朵牡丹花,忍不住好几次翻开那本旧杂志来看,心里想:如果我活到老太太这岁数,也能画出这么漂亮的花来吗?
其他文献
当村子里最后的一缕炊烟淡化在夜色的甬道时,月亮俨然一匹白色的骏马,在群山的掌纹间驰骋。它的瞳子投射于大地,梳理着村庄的每一点亮光、每一个皱褶。一年四季的植物缠绕着,循序生长。羊齿的、蕨类的、灌木的、乔木的,它们散发出的气息刺激着月亮。月亮忍不住打了个响鼻,村庄微微地晃动了一下,影影绰绰地重叠出黑白交替的幻影。渐渐地,它与月亮一样闪闪发光。  有月亮的晚上,故乡的村庄蠢蠢欲动,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
金庸的武侠小说是小说,古龙的武侠小说只是武侠。  那个叫古龙的作家,要是还活着,今年就80岁了。我在他活着的时候就读到了他的作品——这样的句子一般用来说那些怀才不遇生前落魄的作家。但是古龙不是,他在30岁前就已经是港台武侠小说界一只会下金蛋的鹅,一位30岁前就已经完成了《大旗英雄传》《名剑风流》《武林外史》《绝代双骄》《楚留香传奇》的作家,怎么夸他都不为过吧。另一个世界的人  古龙去世的1985年
村莊里的孩童总爱玩闹,累了便倚着粗壮的树干歇息,让清风在树的荫庇下吹开黏着头发与皮肤的汗水。这棵树对我而言便是我的父亲,他远在千里之外,但我仍有愧于他。  父亲在我小学时便调往外地工作,一个星期也见不了几次面。每次回来,他总是带着许多需要换洗的衣服,偶尔有些许零食——这是他特意为我而备,可我却不曾用一朵花迎接他的回家。  他进屋后总是匆忙单手撑着墙脱掉鞋子,然后大步走向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快速而细致地
一度因为“造型太丑”掀起争议的《哪吒之魔童降世》,在揭开庐山真面目后,成了今年暑期档的爆款。“丑哪吒”逆风翻盘,这是一个经典人物原型的正常打开方式——“经典”之所以有存续的能量,在于历史的遗产中不断被注入当下的活力,“谁动了我们的哪吒”是个不成问题的问题。  1979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哪吒闹海》公映,电影里矛盾冲突的顶点,是白衣少年在滂沱大雨里自尽:“爹爹,我把骨肉还给你,不连累你。”自此,
我和书的故事,从我出生时就开始了。我的名字里有一个“书”字,妈妈说,希望我能博览群书,做一个有内涵的人。  我的第一本书是《三字经》。妈妈给我买这本书的时候,我才两三岁,不识字。于是,《三字经》就成了我的启蒙教材,每天晚上妈妈忙完工作后,都会给我读上一两句,然后讲背后的典故。当时的我懵懵懂懂地看着“人之初、性本善”这类深奥的句子,想着妈妈什么时候给我讲下一个故事。就这样,妈妈牵着我的手,翻过一页又
摘 要:文章基于主动学习理念,探讨了支持幼儿深入开展探究性学习的策略,以寻找教师工作的新方向。对幼儿来说,班级益智区是充满吸引力并极具挑战性的。在班级益智区,教师可以通过提出问题、创设情境等,引导幼儿主动学习、自由探究,结合探究条件的改变,培养幼儿的思考能力、动手能力,并在这个过程中发现幼儿的优秀品质。  关键词:益智区;主动学习;多元融合;学习品质  中图分类号:G612 文献标识码:A 收稿日
札幌眼下正是割冰的盛时。不,也许应该说是割雪。  今年的札幌,比起歷年来雪都下得多。这不,进入二月之后,又忽然下起来了。  讽刺的是,往年一到二月初旬的雪节,雪就下得少,因而引起骚动。自卫队出动卡车,从近郊向真驹内和大通公园的会场里运雪。但是,等到雪节刚结束,大雪纷纷而降。今年也是一样。  一月,西高东低的气压分布比较稳定,气候寒冷,雪也少。进入二月,气压分布失衡,大雪就来了。  下雪天气候温和,
一晃都年近六旬了,说不注意身心健康那是假的,但上升到正经八百的“养生”高度,又似乎不那么对味儿。  因为我做的,用冯小刚的话说都是“奇技淫巧以悦妇孺”,不过,不做无为之事,又何以遣有涯之生?  这观念打远了说,可能与我早年的经历有关。我生在天津一个中医世家,父亲是燕京大学毕业生,后在天津医科大学教英文。  受家庭影響,我少年时期的理想是当律师、外交官或者是医生,人生规划里完全没有“演员”这个行当。
水晶簾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唐·高骈《山亭夏日》
一树桃花开了,开在木窗前,像一页诗经。  每年的春天,我总喜欢去看桃花,桃花是春天的主角。一进入桃园,便被扑面而来的粉色俘获,一树树,一串串,千朵万朵连起来一片片,像天上的祥云,偶有稀疏的几枝,亦有着诗境的灵动。  桃花的优雅与风韵只给懂桃花的人。桃花出现在原野里,像西施出现在吴宫,莲步轻移,罗裙微动,明眸善睐,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在桃花丛中走着,仿佛是入《桃花源记》: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