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到永远(长篇纪实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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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南医大案破了!
  农历庚子年的二月初二,俗称“龙抬头”的日子,一条消息惊爆古都南京。
  庚子年初的一场疫情来势凶猛,以武汉为中心,瞬间蔓延到全国。各地相继告急,一场声势浩大的全民抗疫行动正在开展,与疫情相关的新闻铺天盖地。可是在那几天,如果有人问一个南京市民,各大媒体、街头巷尾议论的热门话题是什么,所有人都会异口同声地说:南医大案破了!
  2020年2月24日零点35分,宁、徐警方携手,跨区域警务协作,生物比对成功。南京刑警连夜行动,犯罪嫌疑人麻继钢被成功抓获。至此,历时28年,南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警方殚精竭虑,先后出动警力5万余人次,排查各类人员3万余人次的南医大女生被害案终于告破。
  2月24日当天,相关新闻热捜持续置顶数小时,关注人数上亿,留言12万余条。人民网等主流新闻媒体及新闻客户端发布、转载相关报道5500多篇,新闻评论95000余條,微信公众号发布相关文章8800余篇……一时间,甚至超过了对疫情的关注热度。
  南京刑警持枪抓捕犯罪嫌疑人麻继钢的短视频火爆网络,怎一个帅字了得!疫情汹汹,哪有江苏刑警威武迅猛。新冠肆虐,哪比南京刑警横扫一切的英雄气概。喧嚣跋扈多日的疫情造成的压抑气氛生生被这个消息打破,人们憋屈多日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点。
  大快人心!
  正义可能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第一章 飘落的碎花伞


  时间回溯到28年前。
  2月里的第一场寒流,让刚刚萌动的春意骤然止步。清旷的苍穹之下,紫金山依然萧瑟一片。
  雨停了。推门出来,校卫队员张金生不禁打了个寒战。这天,还真冷呐!寒气犹如一条冰冷的蛇,无声地,幽幽地,在他的身体周遭游窜开来,尖锐,决绝。他知道,这是连日阴雨闹的,可是又觉得哪儿有些不对。
  阴森,诡异。他又一哆嗦,下意识紧了紧衣襟,回头看看,紧随其后的季德全正在翻弄兜帽,准备把刚剃干净的光溜溜的脑袋藏到里面。
  刚刚在校卫队宿舍看了《雪山飞狐》第五、六两集。胡一刀、苗人凤两人比武,刀刃上下毒。刚才,也就是11点20分才结束。两人恋恋不舍地出门,打起手电筒开始巡逻。湿漉漉的路面和着水裹着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分外清晰。
  已近午夜,校区比白天安静不少,灯火渐渐黯淡下来。01幢学生宿舍熄了灯,02幢也熄了灯,中楼,还有口腔楼和高护儿科楼也都熄了灯。毕竟这么晚了,又是星期五,在校的学生和教职工比平时少了不少。就要到靠近校门口的南楼了。这幢楼新建不久,四层,四楼的电教室里不久前配置过一批教学电脑,每台电脑的内存条就价值一千多块。最近高校电脑频繁被盗,保卫处郭志安处长一再交代,这是安保工作的重点。领导有话,校卫队自然不敢马虎,新楼成了每天巡逻的必修课,成了重中之重。
  新楼呈“回”字形。两人照例从西北角入口进去,抬眼一望,一楼南边教室的灯全开着,于是拐进最近靠西边的101教室。教室空无一人,只有一把粉色碎花雨伞撑开着,孤零零地放在讲台旁的洗手池边上,没有其他东西。两人觉得有点儿奇怪,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张金生把伞收了,拿着伞和季德全一起出了门,继续朝东一间一间教室查看下去,走到东头厕所边上,从楼梯上了二楼。
  来回察看一番,平安无事,季德全还顺手关了科技会堂旁边的廊灯。两人打算顺着过道继续前行,再层层上楼。“你看!”昏暗中,张金生突然扯了扯季德全的胳膊,指向楼下院子。
  季德全定睛一看,昏暗的天光下,一楼天井靠北墙东侧,一个人影贴着墙根走动,由西往东。这人在干吗?这么晚了,肯定不对头。
  先观察观察再说。屏住气,两人从窗户伸出头来往下看,只见那人走到东边门口,似乎准备进门,却又转身回来朝南走,走到南面通往大楼的玻璃门口,忽地一闪身不见了。两人耳语加手势商量一番,蹑手蹑脚分头从南北两边楼梯下去,打算包抄。
  下得楼来,却是空无一人。两人心有不甘,决计再找找看,于是继续往前。东侧的118大教室灯光明亮,一男一女两学生仍在埋头自习。两人过去,问他们有没有看见有人从这里经过,他们都说没有。两人继续朝前走,季德全内急,顺着走廊拐进东北角的男厕所,张金生也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没想到,这一拐,迎面撞上一个人。这人刚在门边的水池洗过脸,转身用一条黑白相间的手帕擦脸,正往外走。张金生一惊,不自觉往后一退,大声喝道:“什么人?”同时,手电往对方脸上一照。
  圆脸,大眼,头发往后梳,身材壮实。
  对方一怔。张金生紧追一句:“哪里的?”
  “对过的。”对方脱口而出。
  “干什么的?”张金生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对方右臂。
  不料,对方使劲一甩,拔腿就跑,出门往南顺着走廊一路狂奔。两人一前一后撒腿紧追过去。只见对方穿过走廊,从东南角一个玻璃破损的双开木门中直接冲出,奔向东面学校的围墙,旋即,消失在一片黑暗中。紧接着,口腔门诊围墙那边传来“扑通”的声响。这家伙,跳墙跑了。
  这天,是1992年3月20日,春分。
  88级6班女生林俐失踪了。
  四天后,在校园南楼的窨井里发现了林俐的尸体。史称“3·24”案。
  下身赤裸蜷曲,倒置在窨井中的林俐的尸体骇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女生在校园内被杀!接报的五台山派出所立即向所属鼓楼分局汇报,分局刑警队又向市局五处也就是刑警支队汇报,并请求勘查现场。   接到电话时,五处副处长操福初正在江宁谷里,为一起抢劫案调查取证。案子办得不顺,他有些窝火,嗓门儿比平时高了几分。正打算碰头商量明天的走向时,电话来了。
  “我马上就到!”挂了电话,他立即招呼技术科科长徐行速,调查人员管祥寿,法医俞先海、孙雪春、宋岩、钦俊亚等人赶往现场。痕迹员毛健丰、照相员吴宏在外工作,接到通知,二话不说,蹬上自行车也赶来了。
  太阳快落山了。分局刑警队长朱建谷简要汇报案情,操福初几人立即对现场进行勘查。
  现场位于南京市鼓楼区汉中路140号南京医学院南楼。南楼呈“回”字形,由南侧楼、东侧楼、北侧楼、西侧楼合围而成。南侧楼西面有一个门通往校区,东北面有一个门通往天井。该门门厅西侧依次是女厕所、男厕所,东侧是楼梯。南侧楼的东南角是111教室;西侧楼北端有一个门通往天井,南端有一个楼梯;北侧楼西面有一个门通往校园,东南面有一个门通往天井;东侧楼西面南北各有一个门通往天井,南面有一个门通往校园,东侧楼由北向南依次是123大教室、男厕所、女厕所、118教室、117教室、115教室,东侧楼南面有一个门。
  天井内北侧单杠沙坑的两侧、高单杠与低平杠之间地面上遗留一个破伞面,伞的下端有脱落的金属骨架,伞面内残留少量黄沙。天井内南北双杠、单杠沙坑两头均有较大面积黄沙被挖的旧痕。
  天井内东北侧花坛内的两个窨井中分别藏有尸体和死者遗留物品。两个窨井南侧有散落的4张南医大饭菜票:2张1两饭票,1张2两饭票,1张2分菜票。
  东侧窨井口呈正方形,窨井盖系水泥盖,有移动痕迹,移开井盖,林俐尸体头朝下,面西南,臀部向上,双腿交叉呈环状弯曲在井内。
  西侧窨井口也是正方形,井口敞开,井口东侧地面上有一方形水泥井盖,井口西侧地面散落有黄书包,包口敞开,内有两本笔记本。校卫队员从井内打捞出淡黄色女式半高腰胶靴一双、黑色化纤质地外裤一条(右侧裤缝被撕开20厘米),以及绿色尼龙裤、白色卫生绒裤、白底小花短裤、白色尼龙短袜等。
  南侧楼东北门厅外口处东南角有一沙堆,沙重2800克,上有暗红色水迹。南墙沿沙堆由东向西最高点110米处、直径160米范围内有弧形分布的点状血迹6处,地面有明显用沙清扫的痕迹。沙堆中有一串钥匙和一张南医大1两饭票。沙堆下有一处沿墙角形成的血迹,高处有三处打击痕,且痕迹新鲜,与地面血迹形成对应。门厅外东北侧3米处花坛内有一把扫帚,门厅外西侧水泥台阶上有一底朝上的豆豉鲮鱼盒,内装有黄沙。
  天早已黑了。侦查员庄建华、盛琦、李顺福等闻讯赶来,文保处大学保卫科副科长胡在京,民警武小青、陶冬舟也赶来了……
  南医大地处汉中路,位于南京新街口闹市区。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大学生在校园内离奇被杀,而且手段凶残。惨讯早已传遍整座校园,师生们人心惶惶。为防止情绪激动的学生聚集活动发生意外,校区拉下电闸停了电,只在天井里支起了现场勘查专用照明灯。强烈的光线生生地刺目,将不久前隐秘的罪恶直白地一件件呈现在人们面前。
  根据现场情况分析,受害人很可能遭到性侵。遇有这类情况,取证是工作的重点,直接关系到破案的成败。操福初略一思索,目光落到刑科所副所长兼法医室负责人俞先海身上。
  “你来吧。”
  40岁出头的俞先海是南医大医疗系毕业的高才生,工作之后又进修了两年的法医专业,是远近闻名的法医业务好手。一以贯之的严谨、理性、钻研,是操福初最欣赏他的地方。
  其实,在刚刚进入现场的那一刻,俞先海就已经在琢磨这事了。所以,當操福初将目光投向他、点将他时,他很快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一是及时取证,否则生物活性会受到影响;二是就地取证,强奸案件最忌搬动造成证据流失;三是推理取证,缜密细心务求科学高效。
  操福初拍拍他的肩膀:“你要亲自操作!”接着又是一句,“取全、取细、全面取。”
  “放心。”俞先海蹲下来,打开勘查包,挑出消毒纱布、滤纸、棉球、棉签,小心翼翼操作起来。
  这一蹲,就是五个小时。
  也许在俞先海的心里,这次取证只是他职业生涯中的一次正常工作,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他无论如何不会想到,自己一以贯之严谨细致的职业态度,为这起横亘28年的世纪大案的最终破获打下了关键性的基础。
  现场勘查于当晚22时30分结束。现场照相若干,提取足迹44枚。直起身来的俞先海肚子咕咕直叫,盒饭早已凉透了。他端起同事递来的水杯,咕嘟咕嘟猛喝几大口。马不停蹄,俞先海紧接着又带领孙雪春、宋岩、钦俊亚等人连夜对林俐的尸体进行解剖。
  死者头部挫裂伤,创缘不整齐,符合钝器作用形成的特征,生前遭性侵。根据胃内容物消化程度,确定死亡时间为饭后5至6小时。根据其口唇粘膜下出血,不排除口鼻被捂压的可能,乳头有浅表挫裂创。死者有严重颅脑损伤,头部倒置于有污水的窨井,消化道及呼吸道有污水淤泥,颜面青紫肿胀,心肺表面有点状出血,系因颅脑损伤合并溺水引起机械性窒息死亡。
  鉴定结论为,死者林俐被他人捂口鼻,钝器击打头部致颅脑损伤,实施强奸,按入窨井中,溺水致机械性窒息而死亡。
  提取的生物检材显示,嫌疑人血型为B型。
  这个黑漆漆的夜晚,天阴沉得要死。夜幕下的校园像滚开了的锅,跃动着不安而又恐慌的气息。烛光跳跃着,闪烁着,整个宿舍区犹如一个巨大的炸药包,分分秒秒都有燃爆粉碎的可能。上百名男生几次要冲出宿舍,学生会主席王付生找到办案人员,要求公安机关破案捉拿凶手,为林俐申冤。“同学不能就这么死了!”他的脸涨红了,眼睛更红。女生们,特别是与林俐同宿舍的五名女生更是惊恐不已,神经质地瑟缩着,唯恐杀人狂魔再次从天而降。
  现场取证的当口儿,警方和校方见缝插针紧急开会,研究案情。学院党委办公楼距南楼不远,系原金陵协和神学院所属基督教百年堂,是一幢二层小楼,当年为纪念基督教在中国传教一百周年专门建成。现在,这幢基督教会百年堂的二层小楼即党委办公楼成为临时办案场所,位于一楼的礼拜堂成为临时会议室。市局五处副处长操福初和文保处长,鼓楼分局分管局长、刑警队长、五台山派出所所长,以及学院领导、保卫处长全部到会。   分局刑警队长朱建谷首先介绍情况,紧接着讨论分析案情。鼓楼分局副局长张明远点上一支烟,狠狠地抽了一口:“刚才建谷已经把情况作了介绍,现场大家也已经基本清楚。我们刚才向操处长汇报过,也商量了一下,根据目前情况看,受害人被先奸后杀,推进窨井死亡,应该不止一处现场。南楼及天井应是犯罪嫌疑人的活动区域,东北门厅、单杠、单双杠、沙坑都有犯罪嫌疑人活动的迹象。南侧楼东北角门厅外口处沙堆有血迹,南墙有弧形点状血迹多处,且地面用沙清扫过,应该是第一犯罪现场。现在尸体正运往法医室准备解剖,但是受害人头部的外伤是显而易见的,这个跟门厅外的血迹应该能形成关联。”他与操福初对视一眼,继续说,“至于窨井,应该是第二现场。”
  “此案发生在我们南京市中心的大学校园,手段之凶残,影响之恶劣,超乎想象。”操福初的声音依然清亮,一点儿看不出多日办案奔波的他已连续加班一周了。“我同意张局的意见,东北门厅外口是第一现场,窨井是第二现场。至于天井内沾有黄沙的破伞面、花坛旁的扫帚,还有装黄沙的罐头盒之类,应该是嫌疑人为掩盖犯罪所为。此外,受害人随身的一块女式西铁城手表也下落不明。”
  话音一落,大家纷纷点头。操福初朝张明远抬一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尸体既然在校园内发现,那嫌疑人脸谱和划定范围,目前存在两种可能,校外和校内。先奸后杀,然后抛尸在隐蔽的窨井之中,应该是对环境比较熟悉,校内人员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说到这儿,张明远有些迟疑,他在院长的眼里看出了明显的异样。他知道院长想说什么,但自己暂时还想有所保留,于是抬眼示意朱建谷,“建谷你说说看。”
  高大帅气的朱建谷是警二代,从小耳濡目染警营生活,那首《少年壮志不言愁》更是让他如痴如醉,魂牵梦萦,中学一毕业便迫不及待地穿上警服,子承父业干上了刑侦。
  没等朱建谷说话,院长抢过话头:“我说说我的看法。这些年来,虽然校园的环境不是太好,发生了一些流氓滋扰事件,我们的安保工作也确实有问题,但并不说明这起案子的嫌疑人就在我们内部。”
  等院长说完,朱建谷才开口:“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与文保处的同志也沟通过。校园虽有围墙,但总体属于开放式,人员流动性大,门卫对进出人员一般不盘查,所以,不应该排除外部人员作案的可能。校内还是校外,这应该是目前案情中的焦点。”
  “的确如此,目前第一现场门厅和第二现场窨井大家应该没有疑义。”操福初表示同意,“至于究竟是校内还是校外,现在很难确定。”
  正说着,学校保卫处长郭志安忽然想起什么,与一旁的院长嘀咕了几句。院长一脸惊愕,随即说:“郭处有个情况需要汇报。”
  郭志安说:“今天上午10点多钟,我在校卫队布置找寻林俐时,队员张金生反映,上周五,也就是3月20号晚,他和季德全在南楼巡逻时,在101教室发现一把女式花伞,还发现一个可疑人员。当时,两个校卫队员没能追上可疑人员,担心电脑被偷,连忙上四楼电脑室查看,见门窗门锁一切完好,才放下心来回到队部,还把这个情况写在值班记录上。我听说之后,让他们把那把花伞拿来,给林俐的父母和同学林君、郭一萍辨认,确认就是林俐的,而且是不久前才买的。这样吧,我把他们叫来说说情况。”
  10分钟后,季德全过来了。据他回忆,那晚在厕所遇到的男青年25岁左右,身高170米上下,方圆脸,脸上有粉刺,眼睛较大,头发不长,发质较硬,浓密,体格健壮,上穿黑色或藏青色夾克衫,脚穿较新的黑色胶靴。
  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觑。
  “能确定?”朱建谷问。
  “怎么说呢?晚上厕所里电灯开着,是3瓦的节能灯。大概的情况不会错,胶靴是从他逃跑的声音听出来的,那天是雨天。”
  “还有黑影的事儿呢。”郭志安提醒。
  “对了,之前我们巡逻到二楼时,朝下看到天井北墙东边有个人影在走动,东西向走动。”
  这是个重大线索。从现场位置来看,黑影走动位置与窨井位置大致相符,而窨井距离厕所也非常近。从目击情况看,厕所里的人身材魁梧,而藏尸窨井的井盖厚实沉重,一般人根本无法搬动,通常要用洋镐之类的工具撬开。那么,黑影、厕所里的人、凶手之间究竟有没有关系?黑影与厕所里的人是否同一人?是否就是凶手?雨夜出没,非盗即抢,本就不寻常,更何况出现在案发现场,起码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操、张、朱几个人一商量,决定以内部为重点,辐射全市,兵分两路双管齐下。一方面,校内男性逐个做材料,特别是20号晚上的活动轨迹;另一方面,全市紧急协查,以发案地鼓楼区五台山、华侨路、汉中门、建邺区石鼓路、玄武区侯家桥等五个派出所辖区为重点,要求各分局立即排查本辖区常住人口及暂住、流动人口中符合嫌疑人特征、有流氓前科劣迹、具备作案时间或与南医大有联系的对象。
  这一夜,百年堂灯火通明,大家通宵未眠。
如今的南医大百年堂,曾经作为“3·24”案临时办案驻地,历经沧桑的建筑,是否还记得当年那些匆匆的身影……

  第二天一早,紧急协查从市局五处发往全市。
  校内调查同时在紧张进行。专案组为主,校方配合,分别召开中层以上干部会议,学生会干部会议,临时工、施工队负责人会议,通报案情,就林俐当晚活动情况、南楼人员进出情况、在校男性人员情况,以及当晚10点10分到11点30分时间段在校内及南楼自修的男生等,共分8个工作组同时开展工作,全面深入发动排查。
  晚上掌灯时分,学校向专案组报告南楼教学楼调查概况,包括建筑状况、办公状况、人员情况,以及窨井周围情况。
  全院有教职员工1000多名,其中男性626名,符合年龄、身高的154名。20号晚上,南楼有人员活动的教室及办公室共有26个,其中一楼10个、二楼10个、三楼4个、四楼1个。10点以前就没有人活动的教室7个,10点以后仍有人活动的教室19个,其中一楼9个。经过定时定位,当晚在南楼活动人员613人,10点以后离开的167人,其中男性107人、女性60人。这167人中,有70人是在电教室看录像,11点10分左右离开,没有经过111教室;10点至10点30分离开的77人,10点30分至11点离开的13人;11点以后离开的7人。经过111教室的43人中,男性20人,女性23人。   案情调查紧锣密鼓。结合现场勘查和法医检验,在南楼东侧通向院子的门廊内地面上、墙壁上发现的新鲜血迹,经鉴定是林俐的。那么,该处应该是作案的第一现场。林俐的死亡时间约在进食后5至6小时,也就是3月20日晚10点到12点之间。死亡时间确定,意味着凶手活动时间有了一个明确的范围,对案发当晚10点以后离开南楼的男性的调查需要个个见底。
  晚上,又有大批同学涌到专案办公点百年堂,要求尽快抓住凶手,为林俐申冤。操福初、陈宪法面对激动的同学,耐心地劝解:“同学们放心,我们会尽快破案,把凶手捉拿归案!”
  女大学生在校园被杀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在社会上发酵,多家新闻媒体连续报道,时任市委书记顾浩要求公安机关抓紧侦破,严惩凶手。为了加大侦破力度,市局由常务副局长杨正保、分管副局长杨桂森牵头,五处、文保处和鼓楼分局在学院配合下,成立40多人的工作专班,驻扎百年堂。随即召开了由鼓楼、玄武、建邺、秦淮、下关、白下等6个城区分局、水上分局及案发地周边11个派出所所长参加的会议,布置社会面控制查缉工作。专案组落实责任制,分片包干,分段进行。百年堂的礼拜堂成了工作专班的专用会议室。
  刻画嫌疑人脸谱成了重中之重。几次碰头会下来,犯罪嫌疑人的面目渐渐显现出来。
  这天下午,多日不露脸的太阳总算从云层中挤出一点儿笑容,鼓楼分局副局长张明远和刑警队长朱建谷直奔百年堂二楼办公室。
  操处长这几天坐镇南医大,带着管祥寿、陈宪法、技术科徐行速等人,和有关部门一起分头开展人员排查、学生稳定、家属安抚等工作。校内的恐慌情绪一时还不能消除,女生就不用说了,就连不少男生都谈之色变。也难怪,位于闹市之中的校园,人员进出频繁的教学楼里,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会议之后,我们又做了些社会调查,今天综合各方面信息,再把情况拢一拢。”操处长说的“拢一拢”,是指对于几条比较肯定的线索进行的调查。鼓楼分局作为发案地单位,自然首当其冲。
  “嫌疑人用了较长时间处理现场,说明藏尸匿迹对他来说非常必要,一旦尸体被发现,他就有可能进入侦查视线,所以,他必须拖延发案时间。”张副局长说,“同时也说明,凶手与南医大的关联性应该较大。这一点,大家基本已经达成共识。”
  所谓“远抛近藏”,说的是凶手往往根据自身的具体情况决定如何处理尸体。如果校卫队员所遇男子就是凶手,那么藏尸时间基本可以锁定在晚上11点半之后,而他杀人是在数十分钟之前。在南医大晚自修,大楼里人员较多的背景下,凶手花费这么多时间处理尸体,显然值得思量。对环境的熟悉,以及处理现场的从容,都足以表明凶手起码是来过南医大的。
  “至于怎么关联,应该有各种可能,比如曾经做过工,有关系人,或是什么原因经常来。”朱建谷补充。
  操福初点点头:“对,我们办案过程中就是应该考虑到各种因素,找准目标之前,该放的放,找准目标之后,该收的收。”
  张明远继续汇报:“凶手直接穿越双扇玻璃木门而不是推开,表明他知道玻璃门已经坏了,这也反映出他对环境的熟悉。在不长的时间内完成强奸、杀人、灭迹,从容不迫,反映出他有心计,反侦查能力较强,不排除有前科。藏尸过程中掀井盖、搬沙子掩盖血迹,说明凶手身强力壮、精力充沛,而且可能从事过相关的体力劳动。针对现场出现的可疑胶鞋鞋印,分局在辖区范围内连夜组织了一次社会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校内校外大多数年轻人雨天都不穿这类鞋,而农民工、中老年人以及从事体力劳动的人穿这类鞋的比例偏高,说明凶手的层次不会太高。此外,受害人的女式西铁城手表不见了,说明凶手的经济状况可能比较窘迫,可以结合手表的去向进行排查……”
  “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张明远的汇报。接着,門被缓缓推开,林俐的父母林鸿生、朱敏走了进来。他们一言不发,但悲痛都写在脸上。此情此景,已经到了嘴边的安慰的话,操福初一时间却说不出口了……
  嫌疑人的脸谱更加清晰了,目标也就愈加明确。从4月4号开始,到20号,全市各个分局按辖区分段包干责任到人,从常住、暂住、流动人口中,逐单位、逐人头排查,广泛发动群众,多层次、多渠道收集线索。
  20号开始,转入学院内部全面清理,所有班、系,校内部门、附属单位、家属,包括工程队人员、临时工,从身高、年龄、血型到活动时间,每人排查见底,对重点嫌疑人员逐个采集血样。
  一批名单上来了,否定了。又一批名单上来了,还是否定了。操福初一筹莫展。
  那天从百年堂出来,他迎面遇上校保卫处长郭志安。郭志安一把拦住匆匆而过的操福初:“操处,伞的事情怎么样了?”
  “伞?”操福初一下子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对呀,花伞是林俐的,目前初步了解,林俐是在111室自习的,怎么花伞却出现在101室?
  这个来龙去脉,怎么也该好好查一查。

第二章 龙头案件


  这起历时10000多个日夜的案件,究竟有着怎样的隐情和曲折?侦破人员、当事人又经历了什么?我想一探究竟。
  南京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又称五处,也叫有组织犯罪侦查支队,一套班子三块牌子。刑侦支队政委宋敏是“3·24”案专案组副组长。宋敏个头儿不高,干练敦实,干了一辈子刑警,从普通侦查员到分管技术侦查的领导再到支队领导,大大小小案子破了不下几百起,本身就是个很有故事的人。2013年,南京青奥会举办前夕,我就青奥安保进行采访,宋敏和他的警犬搜爆团队是我的采访重点。对这个陈案的采访,我决定从宋敏开始。
  下午的见面,是在刑侦支队513办公室,也就是“3·24”专案组办公室进行的,和宋敏一起的是支队政治处主任,三十多岁、白净清瘦的柏云松。
  此前与宋敏约过几次,都未能如愿。一次刚好他在准备下午的新闻发布会,主要针对网上“师兄破案”的谣言;一次是他急着赶赴深圳,将破案的喜讯告知受害人家属——林俐的母亲朱敏。真是大忙人呢。   说起市局刚刚破获的一起特大盗窃案,我不禁感慨:“1000多万元,你们真是牛啊,网上一片赞叹呢。”
  宋敏说:“市局领导抓队伍、抓业务,哪块儿都不放松,即使疫情严峻,我们工作也不含糊。”
  我环顾四周,办公室约30平方大小,坐南朝北。进门右侧东墙上,左边挂着一张南京主城区图,上面标记着“3·24”和“1996·1·19”南大碎尸案发案地点;右边一张是“3·24”专案记事板,贴了当年嫌疑人的三张画像。正对面北墙是习总书记“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十六字总要求,红底金字十分醒目。西墙上则以“命案必破不破不休”几个大字作为背景板,几乎占据整个墙面。靠南墙是几组整齐的铁皮柜,我好奇地问:“里面是什么?”
  “专案组整理出来的当年各类工作情况的资料,和有关人员谈话材料。你猜猜,有多少?”老宋卖了关子。
  我茫然摇摇头。
  “卷宗121本,40000多页,谈话材料15601份。所有的材料都扫描建了电子档。”
  “这么多啊!”我惊叹。
  “命案必破是侦破工作的关键点,也是老百姓的关注点。公安部在全国提出之后,每年组织命案积案侦破,特别是社会影响大的,挂牌督办。‘3·24’和‘1·19’这两个案子,省厅、市局党委都很重视,市局党委换了八任,支队领导换了七任,都盯着不放,成了南京公安的心病,不管什么大案破了,最后结束语都是‘还有这两起没破’。”
  28年,人生的三分之一,当年的领导和专案骨干大多已退休,或疾病缠身,或已经离世;曾经的普通警员也基本进入中老年。接手一个20多年未破的命案,我不知道当时的老宋是怎么想的,但我能肯定他是有压力的,同时也是有使命感的,一定是这种压力和使命感推着他不断向前,向前。
  “老宋可是我们这个专案组里资历最老的刑警。”柏主任说。
  “我们这个专案组是2018年夏天成立的。我们把以前的工作重新梳理,在原来的基础上结合最新的技术手段,一步步深入下去。”说到这儿,老宋笑了,“这个案子破了,我就可以画个句号圆满退休,找个地方快活快活啦!”
  但我必须提出要求:“在您老圆满退休之前,这个案子的故事,必须详细跟我说说。”
  “你放心好了,柏主任帮你联系协调,政工办副主任王朋给你打下手。”
  谈笑间,我端详着513室门上“南京市公安局命案积案攻坚办公室”的字样,白底蓝字,干净清朗。
  洪公祠1号。这座呈巨蟹状环抱的原国民党“保密局”三层大楼坐北朝南,历经风雨,一直沉默如磐。
  这幢老式办公楼,杨正保进进出出已好些年。从治安、刑侦干起,到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再到现在的市局常务副局长,从白下路101号到洪公祠1号,他已在刑侦一线干了近四十个年頭儿。楼道两侧方格图案护墙差不多与人比肩,同样方格图案的木门厚重结实,进入这条走廊,所有人都会自然而然放轻脚步,不时传来的沉重的掩门声,更给这座楼平添了几分神秘感。最近,每每经过这条光影斑驳的长长走廊,就仿佛进入时光通道,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觉得很特别,也很享受。他的同学、同辈差不多都已开始含饴弄孙享受天伦,只有自己还在冲冲杀杀。可是,他愿意。
  他和一把手许成基以及分管刑侦的杨桂森三人的办公室位于这幢三层楼房二层的中心区域。许成基在隔壁,他和杨桂森两人一间,相对而坐。办公室不大,只有10平方米左右,一溜四格的深褐色木质门窗紧凑严密。
  他习惯地踱上朝南的晒台。放眼四周,天光下,四周的黄杨、水杉高大挺拔,青葱茂密的枝叶虽没有梧桐宽阔招展,却细密紧实,一枝枝昂然向上伸展着。他喜欢它们,每天开窗,他都要走上晒台,透一口气,哪怕打个转身也行,为的就是看看它们,他喜欢它们的精神气儿。
  可是,今天的他,全然没有往日的心情。已经一个多月了,案子立足南医大,由内而外、面上清查、内部复查,搞了三遍,一直没有实质性进展。这起案件因为其独特的背景和影响,已经演变成为空前受人关注的恶性案件。市委书记顾浩在情况报告上批示:“加大力度,全力侦破此案。依法严惩凶手,坚决打击犯罪分子!”市委常委会逢会必提“3·24”,领导们开口闭口也是“3·24”。案件不破,不仅没法儿向受害人家属、向组织交代,也同样没法儿向千万南京老百姓交代啊。
  最近几天,局党组调整部署,由市局直接主抓这个案子。
  民主讨论案情是南京刑警一直以来的优良传统,所有参会的人,不论职位高低、资历深浅、年龄大小、男女老少,都享有平等的发言权。这样的好处是能够集思广益,博采众长。前天,也就是5月14号,“3·24”工作专班在市局三楼会议室向局党组专题汇报案件情况,经调查,林俐3月20号晚上的活动轨迹已经基本清楚了。
  林俐的老乡、医学系88级3班的吴悦反映,20号那天傍晚5点15分到6点30分之间,她看到林俐和同宿舍肖蓉等三名女生一起在食堂吃晚饭。同宿舍的徐丽江、周秀蕾反映,6点半左右,林俐打着新花伞,背着书包,独自去教室晚自修。儿科88级顾威反映,7点不到,林进入103教室,坐在靠门边的前排,因前门有风,林起身关了三四次门。7点40分左右,林空手从前门出教室约5分钟,又从后门返回取东西,然后离开103教室。8点左右,林带着书包和伞从后门进入111教室,将伞撑开放在讲台正南面窗前的地上,她则坐在靠南面窗户的第一排座位上继续自修。20分钟后,林空手从后门离开一次,又从后门返回教室继续看书。之后她没再出去过,也没有看到有人来找她。
  医学系88级8班女生周俊约10点20分离开111教室时,室内只剩下林俐一人。医学系88级9班男生顾小小反映,自己是在201教室自习的,大约10点40分离开,经过111教室时,前、后门都是开着的,第一排座位中间偏南位置放着书本等物品,没有人。医学系89级7班男生周建刚大约10点45分路过111教室,只见前、后门都关着,灯亮着,透过门上玻璃看到讲台里侧撑着一把花伞,没有看到书包,也没有看到人——周俊很可能是最后注意到林俐活动迹象的人。   上述情况表明,当晚林俐打着花伞从宿舍出来后,先在103教室自习,后来换到了111教室。
  林俐平时学习一丝不苟,学习听课总是坐在第一排,考试也经常第一,有两次获得全校一等奖学金。她的生活非常规律,每天6点30分起床,早餐后提前半小时早自习,中午睡午觉,晚自习一般到10点30分回宿舍。性格比较内向,平时的爱好是看书、听音乐,有老乡来的话会陪着去看电影。案发前后,她的情绪、生活习惯没有反常迹象。
  林俐的社会关系也已经排查出来,共有各种关系人401人,其中本地391人、外地10人。本地391人中,男性251人;本校388人中,男性248人,女性140人;本校248名男性中,教师177人,学生71人;本地校外3人中,2人身高不符合。外地10人中,男性1人,女性9人。经调查,林俐没有跟其中任何人谈过恋爱。
  操福初是安徽人,和大多数安徽人一样,兼具南北特点,性格豪爽又细腻,加上在部队里军事通讯、坦克兵的经历,造就了他心思缜密、热情似火又敢说敢干的性格。眼见一条条线索被否定,他心里很着急。
  那天的会上,他强调说:“有几个问题需要肯定,首先是校卫队员发现的嫌疑人应是本案的重大嫌疑人。综合林俐当晚失踪时间推断,发案时间应在10点30分到11点30分之间,而发现嫌疑人也是这个时间段,且是在藏尸中心现场发现的,时间、地点都吻合。4月30号,我们派人去省电视台了解了一下,当天晚上从9点32分开始播放《雪山飞狐》第五集,广告之后,10点32分播出《雪山飞狐》第六集,11点20分结束。两个校卫队员是在电视剧结束后出门遇到嫌疑男子的,印证了我们对作案时间的判断。经过现场反复勘查,嫌疑人与南医大存在潜在联系具有非常大的可能性。同时,凶手移尸匿迹,排除了流窜人员作案的可能。目前认定凶手最基础的证据就是血型,检材量多,无腐蚀,条件好,是破案的根本。还有一个疑问,就是林俐的花伞是怎么回事。她是非常爱惜自己的东西的,从来往信件中可以看出来,她在生活上非常节俭、仔细,东西一般不借给别人。88年她花84块钱配了副眼镜,还很是心疼。当晚她是带了伞的,有两个同学看到,但她的伞为什么从111到了101,需要弄清楚。此外,对于她的社会关系的调查,我认为不能松,要深入挖下去。401个关系,要分档次排查。在这些人之外,她仍有接触其他人的可能——以前她在南京站下车时,就有跟素不相识的人打交道的经历。我的意思是,在这些方面,往往有偶然性,容易被忽视。”
  朱建谷一直坚持不是校内人员作案:“南医大进出人员比较复杂。我们对171名20号晚上来南医大的人员做过调查,来跳舞的26人,来看书的15人,来上厕所的18人,散步、踢球、锻炼的42人,长住招待所的7人,抄近路的23人,找熟人的34人,说不出原因的6人,还有平时学校放录像、开舞场,中医学院来人也多。162名男性中,符合嫌疑人年齡身高的137人,有前科的41人,其中因流氓行为被查处过的24人。我认为非校内人员作案的原因有几点:一是校卫队员张金生、季德全在校工作时间较长,他们却不认识对方;二是从装束上看,嫌疑人穿夹克、胶鞋,不像学生和教职工打扮;三是从目前工作看,已有明显的相貌特征,学校几次大规模排查都没有发现,嫌疑人应该不在校内;再一个,校园的门卫某种程度上说形同虚设,来往人员非常复杂。而外部排查基本上是注重前科劣迹、符合特征,广度有了,深度就难说了,漏查的可能性比较大。其实外部调查,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与南医大有关系的,比如附近居民,去南医大就很正常,有的散步,有的锻炼身体,甚至上厕所,都会去南医大兜一圈。这些调查仅仅依靠分局和派出所民警是不够的,专案组的同志应该一起下去,逐人逐户排查。至于流氓前科问题,目前总是盯着这一点,但没有被发现过怎么办?还有特征问题,我认为应该盯的是大特征,小特征比如酒刺,还有直发,会由于外界原因,甚至人为原因而变化,只能作参考。”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许成基局长开口了:“大家敞开思想,敞开来谈,可议论案情,可提意见,也可以谈看法。”
  “我来说说。”研究所所长张国义清清嗓子,“我是案发一个月后参与这个案子的。现场的雨伞,有几点可能性:一是被害者误放101;二是别人借她的伞用;三是两人共同出去,到101室,以后没有回111;四是犯罪分子藏东西时,准备留作雨具,但遇意外发生,没能拿走。我个人倾向第三种可能。如果是这样,那么罪犯可能是被害人的熟人。被害人性格内向,有些潜在关系,外人不一定知道。”
  朱建谷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不过说话比较委婉:“下步工作,我认为校内工作继续进行,但专案组应该投入适当警力围绕南医大的几个户口段去排查,如果校卫队员反映的嫌疑人是凶手,那就不是校内的人,下雨天、穿胶鞋、没有带雨具,应该是附近的人。至于查什么样的人,有一个简单的办法,可以在附近身高170米左右的青壮年中进行排查,确定的几个排查条件,让每个民警都背下来。”
  “好主意!”许局长突然叫起好来,大家一齐看向他。“大家谈得都很好,加深了对案情的认识。案子一直没有破,市委一开会,书记市长都用眼睛找我,我就只有找你们了。关于案情,有一点我一直不太明白,就是既然罪犯的目的是强奸,可为什么又杀人,杀了人,为什么又用这么多时间藏尸匿迹?大家也可以思考一下,或许换一下角度,会有新的认识。刚才我认真听了大家的意见,归纳起来有两种,一是根据伞的移动,认为是关系人作案,此外,林俐在103时曾出去过几分钟,这中间是否存在关系人出现和作案的可能?另一种是职业刻画,认为凶手从事过建筑工作之类的体力劳动,熟悉环境,但不熟悉作案对象。我认为当务之急是刻画罪犯脸谱,搞清楚排查条件。刚才小朱说的有道理,可以采纳。”
  许成基跟常务副局长杨正保交换了一下眼神,杨正保知道,该自己说两句了。事先,两人已沟通过,许也赞同杨的观点,这个案件,一是战略上调整,从内部到外部,二是战术上要提高。其实,在这个案子的认识上,两人的看法是有一定分歧的,主要是校内、校外之分,还有大兵团的办案方式。好在都是为了工作,所以在侦破过程中总是考虑兼顾对方的意见,不时调整策略,不断推进。但是,在关键问题上,该坚持的,一定要坚持。   回想着前天会上的情况,不知不觉,杨正保又伸手拿起办公桌上的卷宗。这是包括现场图在内的“3·24”案件的全套材料,也是他目前唯一摆放在办公桌上的案卷,已经摆了快两个月了。他点起一支烟。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轻易是不抽烟的。
  57岁的杨正保是南京江宁汤山下山村人,还没有懂事的时候,父母就被日本鬼子杀害,成了孤儿。好心的亲戚收养了他,还省吃俭用供他读书。南京刚解放,已是一家私营铜锡五金店学徒的他参加了革命工作,满心欢喜地走上了一条亮堂堂的大道。也许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杨正保做事不仅用心认真,而且拼命执着。或许是经历严冬的人更懂得阳光的珍贵,他觉得自己内心深处的一股激情被点燃了……18岁入党,很快荣立一等功,并出席南京市公安局第一届功模大会。1955年,年仅20岁的他作为最年轻的代表,出席江苏省第一次人民警察与治安保卫委员会功臣模范代表大会,所有参会的功臣都记住了这个肤色白净却一脸严峻的帅小伙儿。他从一名普通刑警干起,跟随洪沛霖、王忠等一批南京老公安,一路摸爬滚打冲锋陷阵,和一帮南京刑侦好汉们一道,硬生生扛起了南京刑警的战旗。
  当年的小鲜肉经历岁月的打磨,成了令刑事犯罪分子闻风丧胆的警界一哥。
  可是,眼前这起案子却让他匪夷所思。前天的会上,他再一次明确了自己的观点:“回顾一下,到目前为止,这个案子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3月24日到4月4日,围绕现场反复勘验,初步判断嫌疑人熟悉环境,不是流窜犯。对校内环境、人员分布以及活动情况进行了全面调查,学院有5个系,35个教研室,3个附属医院。5个系中现有学生2519人,其中男生1514名、女生1005名,另有研究生、成人高教班、夜大;行政科、修缮科、工程科的工程队有临时工40多人,食堂的临时工也有几十人,还有校产科的临时工等。在学院里先后召开中层以上干部会议,学生会干部会议,临时工、施工队负责人会议,进行深入的排查。第二阶段,4月4日到4月20日,作为龙头案件,全市逐单位、逐户口段、逐人排查。第三阶段,4月20号到今天,转入内部全面清理,主要从伞的移动考虑罪犯与死者的关系,从藏尸地点考虑罪犯对校园的熟悉程度,逐系逐室逐人排查见底,先从身高年龄,然后从血型甄别。目前虽然没有破案,但我们要看到有利的、积极的一面。我们已经掌握了大量的信息,认识也在不断提高修正,现场有很好的物证,罪犯也不是大流窜,我们应该充满信心。但55天的工作同样说明,罪犯非常狡猾,有一定的隐蔽性。为尽可能缩短破案时间,我们要不断根据案情调整工作部署,战略上调整,战术上提高。战略上调整,是决策的变更,是基于现场的真实,作案者熟悉现场情况,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同志都是这么认为的。但我认为,作案者只是普通熟悉,而不是非常熟悉,他以前可能到过现场,20号他选择的是特殊环境,却没有特定目标。或者说,他不在校内,但范围不大。他回答校卫队说自己是‘对过的’,应该是下意识的反应,是真实的。再一个我想表达的是,我认为,死者与凶手没有任何必然关系。既然不是特定目标,那就是偶然相遇。如果按有的同志推测是潜在关系人,那凶手可能采取其他手段。至于伞的移动,应该是凶手实施犯罪后,伞原准备用作雨具,但使用时发现很花,容易引人注目,毕竟是女式的,只好放进101室,既不易暴露,又在客观上扰乱了侦查视线。”
  杨正保语气坚定,不容置疑,会议室里一时鸦雀无声。停顿片刻,他继续说:“南医大的情况,大家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也都清楚了。表面来看,有围墙,有门卫,但实际开放程度很高,附属几个医院和单位,工作上、业务上交流非常频繁。全市正在进行旧城改造,周围不少地段都在改造范围内,人员情况复杂。校内女生较多,同学之间、同乡之间、男女生之间走动得也非常多,附近南大、南理工、南师大的学生也会过来,校内、校外人员联系密切。再加上校内环境不错,周围居民都会过来锻炼、散步,实际上,南医大已是一个小社会。总之,根据现场情况,战略上要有所改变,重点从内部转向现场周围;战术上要提高,把脸谱刻画得更加深入,以便全面排查。回顾南京公安历史,有范围、有证据的重大杀人案件,从来没有破不了的!”
  “说得对。”许局长对会议讨论情况进行了总结,“今天大家都充分发表了看法,破案民主是我们南京公安的一条有效经验,可以集中集体智慧攻坚克难。从现在开始,大家要统一认识,明确要求,全力打好这一仗。战略部署上,全市整体作战,专门工作同群众路线相结合。现在已是春夏之交,各类流氓案件时有发生,需要挂靠、并案,比如军区总院的流氓强奸案件,以及以往发生在南医大及附近地区的流氓案件,重点发现与南医大有联系的,常在晚间活动的。要以侦破龙头案件带动打击流氓滋扰,通过打击流氓滋扰来促进侦破龙头案件。下一步,南医大原定的工作必须搞完,排查出的220条线索必须见底;面上的排查要分层次,附近重点派出所由所在分局长派人下去,同时从专班抽人加强工作,面上的各单位按责任包干到底。还有看守所同样不能漏。要不惜血本,把血型档案建起来。我认为,在窨井边走动的嫌疑人就是凶手,而校卫队员在厕所遭遇的可疑男子,不管他是不是窨井边上的人,至少具有重大嫌疑。画像吧,臉谱其实已经明确了,以校卫队员看到的作为原型,这样更加直观些,会后马上找专家。还有,小朱刚才提到的,每个民警都要做好功课,背熟罪犯脸谱,我来当考官,随时抽查!下周召开全局再动员大会,四处、五处、两分局及五个重点派出所民警全体参加。不行的话,邀请刑侦专家进行会诊!”说完,又加重语气,“我就不信,案子破不了!”
  这话杨正保爱听。他也不信,案子破不了!
  电话响了,他一下子被拉回现实。是操福初打来的:“林俐父母给省领导写信,陈焕友省长作了批示。”
  “批示内容?”
  “稍等。”一阵“簌簌”声之后,操福初读道,“林鸿生同志来信要求是完全合情合理的,请省公安厅组织精干力量,采取得力措施,千方百计捉拿凶手,严加惩处。医学院党委和行政也要千方百计配合好,以保证高等院校有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保护好广大青年学生特别是女学生的人身安全。”停顿片刻,操福初补充,“这是省信访局转来的。前几天,林俐父母来找过我,我只能安慰他们,一定会破案,一定会有一个交代!”   杨正保默默地挂了电话,打开卷宗,又点上一支烟,烟雾瞬间包围了他。
  全局再动员大会后,各个分局特别是五个重点派出所马上重新开展新一轮的地毯式排查。为了检验工作效果,许成基局长亲自下去考核专案人员的罪犯脸谱熟知度,甚至搞了一次突然袭击,带着专班成员直奔南医大对面的侯家桥派出所,临时召集全体民警到场,考核“3·24”犯罪嫌疑人的体貌特征。鼓楼分局一位刚入警的青年民警紧张之下,只背出多半,被局长当场熊了一通,转正差点儿延期。
  杨正保没有下去做“考官”,可他一刻也没有闲着,信息不断向他传来。
  南医大内部的220条线索,逐条查否。这几年,南医大校内先后发生了57起刑事、治安案件,抓获审查一批可疑人员,正在进行梳理;五台山、华侨路两重点派出所排出符合条件的对象2000多人,重点开展工作311人,已否定300人,11人待查;石鼓路、侯家桥、汉中门三个派出所排出17317人,已否定13518人,其他正在查证中;建邺分局正在对辖区内审计学院、卫生学校过往发生的案件进行梳理,查找嫌疑人。
  一切都在强力推进中。
  画像的事,副局长杨桂森问他:“让处里的黄成试试?”不等回答,又问,“南艺的也请吗?前几天许局的意思,可以同时多请几个人画,这样把握更大些。”
  “南艺”是指南京艺术学院,校址就在南京草场门大桥一带,也在鼓楼区。而黄成刚刚因为画像成功破获涟水系列强奸杀人案而声名大振。
  数月前,涟水发生一起强奸杀人案,手段残忍,受害人的丈夫是现役军人。案涉军婚,江苏警方压力空前。在对作案的时间、地点、手段及案犯身高、年龄、语言习惯等反复研判后,警方决定与近几年发生的强奸案串案侦破。黄成应邀去了涟水,仔细询问相关特征、细节,绘制出案犯的模拟画像。画像一经公布,当即有人指认村里的一个水果商贩。
  “黄成?”杨正保略一迟疑。上个月他去上海市局协调工作,碰巧人家专门介绍名满全国的公安部特邀刑侦专家张欣笔下的神来功夫。因事关重大,昨天他已与上海方面联系过,对方答应没问题。
  不料,几天后,张金生、季德全看了张欣和南艺老师的模拟画像,一声不吭。
  “黄成,你来吧。”杨正保眉头紧皱,表情很复杂。
  心跳。黄成明显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马上与两位校卫队员联系。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却不太情愿。打听一下才知道,自打他俩说出与嫌疑人碰面之后,案子一直没有实质性进展,渐渐地,有人开始质疑,各种说法不绝于耳,甚至怀疑他俩贼喊捉贼。天呐,他俩那个憋屈啊!
  黄成听说后,背起挎包直接找到校卫队。都说搞艺术专业的往往情商不高,可这话用在黄成身上却不成立。黄成给二位递过香烟,跟他们天南海北地聊天。聊上班工作累不累,下班骑车远不远,聊媳妇性格温顺善解人意,孩子听话成绩不孬,再聊那晚上发生的事……由远到近,由粗到细,两人终于打消顾虑,越唠叨越近乎。
  1952年出生的黄成早年在市重工业局工作,“文革”期间,喜欢舞文弄墨的他,为单位出大批判专栏,每周一期墙报、黑板报。调到公安后,自费去南艺进修两年,算有了科班经历,时不时在破案中露上一手。
  说通了两人的黄成布好了画架,拿出了平素舍不得喝的明前雨花茶,沏好,端上。一缕清香扑鼻而来,两人闻香自醉。一天下来,模拟像完成了。
  画像交到处里时,黄成轻轻松了口气,旋即,又有几分不安。不只是黄成,大伙儿心里同样既期待又忐忑。这次能否按图索骥四两拨千斤,顺利抓到凶手?

第三章 通缉


  7月3日,南京市公安局向全市发出通缉令。4日,星期六,覆盖苏、浙、皖,发行量60余万份的《扬子晚报》在头版显著位置刊登“南京警方悬赏万元捉拿杀人凶犯”,同时附模拟画像。次日,《南京日报》相继刊登了这条消息。全城大街小巷,通缉令张贴上墙。
1992年7月3日南京市公安局发布的通缉令及次日《扬子晚报》发布的警方通告


  应该说,运用媒体力量开辟线索来源,是公安工作走群众路线的一种具体体现。这是南京警方第二次采用这种方式,第一次是三年前为侦破一起拐卖婴幼儿案在电视台等媒体公布有关情况和嫌疑人特征,案件三天告破。为什么轻易不采用?杨正保深知这其实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事半功倍;用得不好,则会伤了自己。
  夜深了,百年堂里依然灯火通明。操福初、陈宪法在忙碌着。
  专门工作和群众路线相结合,一直是公安工作的重要法宝,在实践中屡试不爽。跟通缉同步的,还有由南京军区政治部保衛部长曲文签发,发往各集团军、上海警备区、舟嵊守备区、各省军区、军区司令部保卫处、军区司令部直工处、南空、东海舰队政治部保卫处等单位的通报。通告发布前,省厅凌福根厅长、五处卜岳处长专程来现场听取汇报,肯定这一设想和尝试。市局召开全体干部大会,提出继续坚持立足南医大向四周辐射的工作思路,多种手段并举,强化“3·24”案件侦查措施,推动打击刑事犯罪新攻势的形成。明确要求公告发布后,各部门24小时专人值班接待,重要情况及时反映。随后,各分局拿出各自的贯彻意见。这是新一轮的攻势,借助新闻媒介来助力破案,究竟效果怎样,能不能柳暗花明,大家不得而知,又都满心期待。
  南医大校内,考虑到快放暑假了,要求学院抓紧有限的时间再次开展工作。
  “不知道这次效果怎样,唉——”陈宪法上了一趟厕所,甩着手上的水珠,随手又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正在灯下看材料的操福初抬起头:“虽说已经三个多月了,但是有过硬的物证,市局决心又大,应该会破的。”   陈宪法是操福初多年的部下,两人之间说话从来开门见山。的确,作为一个有着多年侦破经验的老刑警,他感到很郁闷。林俐的多个关系人也一一查清见底了,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他用脸盆架子上的毛巾擦过手,拿起桌上的一沓材料:“这是几个分局刚报过来的。鼓楼分局召开居民干部会128场1510人,群众会113场3678人,农民工会27场800多人,内部单位负责人和驻区部队、武警部队负责人会246场25537人。民警上门23027户53553人,通告上墙1000余份,出黑板报135块,张贴标语227条、橱窗37块。3日晚,看守所组织187名在押人员收看电视通告后,9名在押人员举报线索10条,其中重点线索2条。至4日下午5时,鼓楼分局已收到嫌疑线索34条,其中重点线索7条,已开展工作。玄武、白下、建邺分局的也都报来了……”
  陈宪法翻过一页,还准备再念点儿什么,操福初挥挥手打断他。他知道陈宪法想说什么。前两天,浦口那边发生一起特大诈骗案,他带着技术科徐行速等人一直盯在那里,今天总算抽出身,顾不上休息,赶紧让李顺福用三轮接自己回來。日头真的辣狠了,回到百年堂,已是一头汗,一脸灰。哪知陈宪法不在,去局里送材料了,说是下班才能过来。他只好先去了趟处里,然后再赶过来。
  “线索目前不少,胡在京马上也过来,到时候一起说。”他对陈宪法说。
  正说着,门被推开,文保处大学保卫科副科长胡在京说到就到,他朝两人点点头,也不客气,径自坐了下来。陈宪法抓紧时间开始汇报:“通缉令发布当天到6号下午6点,三天时间,全市共接到举报线索541条,其中4号196条,5号149条,6号96条,涉及‘3·24’案件的人头线索509条。今天,全市接到与‘3·24’案件有关的人员线索169条。嗯,今天雨花分局收到的线索最多,共有42条,刑警大队正在逐条查证。”
  “有特别明显的线索吗?”
  “目前还没有。”
  “几个重点派出所呢?”操福初问。这也是杨正保副局长最关心的。
  “工作都在进行。华侨路派出所也报了专报。他们列入排查条件的7692人,有185人列入工作,前期否定160人,最近剩下的25人也否定了。这是第一阶段的,也就是媒体公布前的。媒体公布后接到线索18条,也全部否定了。”南医地处五台山派出所辖区。按照方位,向北归华侨路所,向西属汉中门所,向南归石鼓路所,向东属侯家桥所。陈宪法继续说,“江南光学仪器厂的潘荣看到通告后,今天到栖霞分局投案自首,交代了4月12号伙同他人盗窃本厂价值一万余元光学玻璃的犯罪事实。去年底因为在舞厅打伤管理人员被批劳教的苏原,昨天晚上在父母的陪同下到汉中门派出所投案。此外,还接到几起外地举报的线索,有昆山、扬州的,也有镇江、芜湖的。”
  “这么说来,成果多少还是有的。”操福初笑着说。话虽如此,还是没有犯罪分子的确切线索,他的心情有点儿焦灼。
  陈宪法或许受到些鼓舞,接着汇报:“浦口分局大马路派出所根据群众举报,查到一个5人犯罪团伙,破获去年底在浦口公园劫持、强奸女工的案件,已抓到3人。还挖出一个10多人的盗窃团伙。目前,根据群众举报的线索,已破案50多起。”
  “今天几号了?”操福初突然问。
  “7号。”
  “这才几天啊……一定要坚持。”操福初摘下眼镜。无论什么时候,都必须保持信心。
  胡在京一直负责校园内的排查。“南医这边,为争取时间,从6月底开始,我们张贴通告、模拟画像,公布罪犯脸谱,高校保卫干部紧急召开会议,连续三次深入师生员工中进行发动,目前收到40条线索。”
  “有有价值的吗?”操福初问。
  “有个嫌疑人……”BP机响了,是妻子的,让胡在京今天无论如何回家一趟,家里煤气快没有了,妻子又发着烧。胡在京女儿1月30号才出生,妻子一直身体不好,平时家里多依赖丈母娘。这几天丈母娘回了老家,他自己则蹲在学校,家里一下子乱了套。他狠了狠心,把BP机搁在一边。“89级女生戴杰看到校园里张贴的公告,反映她在外认识的朋友李军经常到南医大来,也经常跟学校的女同学接触,而且去过南楼两次,其中一次去了111教室,3月20号晚上,他还去过南楼。李军喜欢接近女生,经济条件也不是很好。”
  “基本特征呢?”陈宪法问。
  “年龄、身高都符合,在一个装潢公司做电工。案发后,李在3月31号、6月13号两次到学校打听破案情况。”正说着,BP机又在振动,他干脆不理会。“还有,李军有跟现场同花纹的胶靴。另外一名女生张燕也反映,李军跟学校不少女生搭讪、熟悉。”
  “李军家住什么地方?”
  “峨嵋岭7号,就在南医大旁边。”
  “3月20号在南楼活动的人员中,排查出他了吗?”
  “没有。”
  操福初沉默了。南医大内部已清查两遍,3月20号晚上南楼人员定时定位,也多次过人头,居然还有漏网的。看来,工作还有得做呢。
  “这样吧,这个李军要继续查下去,同时安排专人整理3月20号在南楼出现的可疑人员,从特征相貌、活动情况进行对比。”
  就在操福初、胡在京、陈宪法等专班人员一筹莫展之际,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7月10号下午4点多钟,负责4号楼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卞秀英到保卫处报告,说是中午11点30分左右,在一楼东面卫生间墙角堆放杂物的蛇皮口袋下面,发现一件男式黑色仿羊皮夹克。
  4号楼是宿舍楼,离南楼很近。这件夹克六成新,与校卫队员描述的嫌疑人衣着十分相近。既然衣服较新,为什么要丢掉?7月正值盛夏,为什么出现秋冬服装?为什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出现?
  疑问一连串。保卫处长郭志安越想越不踏实,他立马赶到百年堂报告这一情况。正在值班的管祥寿接报后不敢怠慢,又呼叫操福初。
  专班连夜商量,觉得皮夹克事出蹊跷,很可能与“3·24”案件有关。   当务之急是找到皮夹克的主人。第二天上午,专班会同南医大党委召开学院各部、处、系、教研室负责人参加的动员大会,又一波查找开始了。
  郭志安失眠了。身为学院保卫处长,林俐遇害后,好几次他都提出引咎辞职,可学校不同意。他太希望这件夹克能给这起案件的侦破带来转机了,让自己的愧疚感稍稍减轻些……
  “一个班一个班地清,一个室一个室地清!每个男生都要问清楚!”他反复交代,每天都要查问进展。
  今天一进办公室,随手打开桌上的一张《扬子晚报》,一条醒目的报道吸引了他的目光——《举报线索不断破获案件连连》,内容大概是说月初警方发布通告公开缉拿重大犯罪分子后,广大市民心系治安,积极参与,纷纷向公安机关检举揭发违法犯罪线索。邻近的杭州、昆山、苏州、常州、镇江、扬州、淮阴、徐州、芜湖等地人民群众及政法机关也纷纷来电、来信举报。短短半个月时间,接到群众举报的各类线索1800多条,协助警方破获660起案件,抓获杀人、盗窃、抢劫、强奸等严重刑事犯罪分子696名,摧毁犯罪团伙47个。其中群众主动到公安机关举报的有1500多条,电话举报300条,来信举报60条。秦淮分局根据群众举报及时破获一起预谋殺人案;马府街派出所抓获新疆喀什巴署劳改农场越狱脱逃多年的犯人哈春;挖出某医院8名职工利用职务之便,偷开病人药品并盗窃自行车几十辆的案件。
  他合上报纸,闭上眼睛。查,清查,排查……眼前出现的都是“查”字,让他头昏脑胀。从3月底开始,已经100多天过去,警方和学院几乎想尽一切办法,所有的努力却如泥牛入海。
  “继续!坚持!”他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当新一轮查找工作如火如荼之时,一个人突然闯进了大家的视线。
  7月14号凌晨两点多钟,一个黑影窜进南楼111教室,被守候多时的巡逻队员抓获。
  因为环境独特,这些年南医大不时发生一些流氓滋扰、猥亵妇女的事件和案件,几乎就没有消停过。“3·24”案件发生后,基于凶手系与南医大有联系的外来人员的判断,考虑到凶手有可能回到案发现场,市局与南医大校方商量,在全面排查南医大及其他大专院校流氓案件的同时,多管齐下,组织民警、校内有关人员深夜在南楼周围等特定区域蹲守。时值盛夏,又是流氓案件的高发季节,这一举措十分必要。
  午夜已过,白天的暑气依然在校园里蒸腾。三名巡逻队员忍受着蚊虫的叮咬,瞌睡阵阵,哈欠一个接着一个,但只有强打精神。林俐被害后,尤其是校卫队员迎面撞到嫌疑人的情节披露后,谁都不敢大意,谁都逢人盯三分,谁都不愿意坏人从自己手中溜走。
  前一段时间,已经拦截过几个可疑人员,盘查下来,却一无所获。大家甚至觉得自己快成神经病了,无论看谁都像罪犯。特别是张金生和季德全,无数次被警方找过去谈话,甚至无数次被含意不明的目光反复打量,两人都快崩溃了!
  “这个混蛋,究竟藏在哪里呢?”大家一边驱赶着蚊虫,一边低声诅咒着。“啪”的一声,一名队员在左手背上猛拍一下,顺手捻起一团黏糊糊的腥气,抹在一旁的楼柱上。猛地,另一个队员捅了他一下,一个黑影进入他的视线。
  几个人一齐扑上去,将窜进南楼的黑影揪了出来。扭送派出所一问,名叫张宁生,30岁,家住石鼓路。以前是列车乘警,1988年9月初,调南京铁路某派出所。1991年考进南昌一所中专学校,现在读。
  还当过警察?众人细细端详,此人身高接近170米,体重估计至少80公斤,鞋子40码,短直发,眼略小,瞪起眼睛很凶。如此的长相、身高、气质,特别是石鼓路的住址引起了派出所的重视,而且还从他身上搜出一把剪刀。
  为什么深夜来南医大?怎么进来的?为什么随身带剪刀?一连串的问题,对方报以沉默,两眼盯着天花板,死活不回话,也不喊冤。
  专班侦查员庄建华前往此人所说的铁路派出所了解情况。所里同志告诉他,这家伙平时二五郎当,跟人相处脾气粗暴,动不动破口大骂,两个月前私自开着所里的警车出去,竟然撞到街边居民住户的门上。
  石鼓路的住处也去了。房子显得老旧,小两室,张父退休不久,母亲在铁路医院工作,还有两年退休。老两口生了一儿一女,长女分配在熊猫厂,去年已出嫁,儿子张宁生平时多在单位宿舍,节假日回家。1991年考上南昌学校之后,更是很少回来。不过今年2月20号开学之后,张回来过两次。具体日期老两口记不清了,第一次大概是3月下旬或4月上旬,第二次是5月份。
  3月下旬或4月上旬?操福初觉得可能有戏,当下决定派庄建华连夜去南昌。这个张宁生暴力倾向明显,身高年龄脸谱也符合,如果这次能在南昌查到时间,应该八九不离十。
  在火车上,庄建华刚刚眯了一会儿,BP机响了,一看,是侦查员小李发来的:“剪刀已查,借用,家用。”
  庄建华将信将疑。一下火车,他赶紧找个公用电话亭回了电话。小李在电话里告诉他,张交代剪刀是当晚在初中同学万盈钢家中喝酒时借的,万是南钢的钳工。父母家的阳台凉棚坏了一角,他答应帮着修一修,晚饭时突然接到母亲电话,催问这事,他干脆临时跟万盈钢借了剪刀。万还问其他工具需不需要,张说家里都有,就是嫌剪刀小。庄问家里去过没有,小李说,已经问过他母亲,确有其事,凉棚已坏了有一段时间了。那个同学万盈钢也证实确有其事。至于那天晚上去南医大,是因为天热实在睡不着,一人出来闲转。
  南昌中专学校也查了。全班34个学生,3个上课老师。分别找3个老师谈话,发现班级学生居然每天签到。找来签到簿,庄建华心里一沉。从18号到21号,张宁生天天不落,每天都有签到记录。再算算南昌到南京,火车需要20小时40分钟,而南昌火车站到学校有25公里。这小子能飞檐走壁?
  回头又去石鼓路,比对他的3双胶靴,靴底花纹也都不对。
  最终无功而返。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整个采访过程中,除了与相关单位和人员保持紧密联系把握进度外,考虑到此案社会影响极大,尤其是南京地区几乎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我在采访的同时,同样注意收集信息,以及各方面的反应。我的中学同学张宗在南京市直机关工作,得知我正在采写此案,也不止一次跟我聊起过。我曾专门问过他,关于南医大案,读者或者说普通老百姓最关心的是什么?我说此话的意思并非出于媚俗,而是基于创作时方向和角度的把握。作为作者,既要把故事说好,把该讲的道理讲清楚,也要尽量满足大家的期待。他告诉我,大家最关心的问题是,凶手麻继钢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警方当初为什么没有破案,现在怎么破的案?这其中经历了怎样的曲折,有着怎样的故事?
根据目击者描述画出的三张凶手的模拟画像

  28年后的今天,我站在专案组的黑板前,面对的,是从左到右三张麻继钢的模拟画像。画像中的人除了具有大眼、面部方圆的五官共性之外,各具特点。第一张面容稍偏清瘦,第三张神态茫然,第二张面颊饱满,线条粗硬。毋庸置疑,在今天来看,第三张照片可以说是神形兼备,抓住了人物原型的面貌特征,特别是凶恶残暴的一面。当时的《扬子晚报》作为全国发行量最大的都市报之一,以南京为中心,覆盖全省13个地市,同时还辐射周围浙江、安徽、山东等地,日发行量达60多万份,其中南京本地约30多万份,加上《南京日报》及遍布大街小巷的社会公告,可以说是布下天罗地网。
  由于形象、直观,客观地讲,模拟画像应该是有一定效果的。可是,当时在汽车修理厂干修理工的麻继钢却没有被举报。要知道,当时麻继钢和父母、妻子一起住在石鼓路139号苏美达宿舍4楼,居委会就在麻继钢楼下隔壁的院子里。也就是说,单位排查没有发现,住地社区也是如此。
  真凶没能浮出水面,难免有各种看法。
  麻继钢的弟弟是个比较特别的人。采访他时,我跟他谈到模拟画像,他只淡淡说了一句:“可能还是文字表述更好。”
  与宋政委谈及此事,他告诉我,画像虽然形象,人们接受度高,但是在运用中受到各方面因素的限制,特别是因为过于外部形象化,如果过分注意细节,常常有它的局限性。当然,对于案发当晚遭遇的一刹那,麻继钢惊恐、慌乱的神态,张金生、季德全的描述是准确的,黄成的画像也是成功的。
  周围很多人都向我提出这样的问题:麻继钢这28年是怎么过来的?作案之后,他是怎样逃脱警方一次次侦查的?他是怎样的人?有过什么样的人生经历?听说他信佛,他内心是否真的忏悔过?
  正如媒体已报道过的,在周围同事眼里,麻继钢工作积极肯干,为人厚道、仗义大方。我在采访其邻居时,大多数邻居对他褒多于贬。就像他的妻子一样,无法将他与28年前那个雨夜的残暴杀人恶魔联系起来。
  好奇是作家的天性,而探究人性的复杂更是作家的职责。在对麻的情况有了一定了解之后,我更想知道,从小时候上天入地的“草头王”,到中年之后成熟稳重的“老好人”,哪一個更接近真实的他?伪善?还是自我救赎?
  一个个巨大的问号在我面前悬浮着……

第四章 野孩子的江湖


  投胎!她投胎了啊!
  面对刚出生的女儿,突然如五雷轰顶,麻继钢惊呆了。
  真的吗?不知过了多久,他掐了掐手背,分不清此刻是梦里还是现实……
  打小时候起,他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国庆”。他生于1966年10月2号,那一年的国庆正是“文革”最热闹的时候,沛县县城大街上红卫兵情绪激昂,不时红旗飘飘锣鼓响破了天。望着红肚兜里粉粉的肉疙瘩,年近三十的麻玉杰说,就叫国庆吧。国庆国庆,喜庆,而且革命。麻玉杰是个军人。
  母亲赵玉春的产假满了,她得去纱厂上班。还在吃奶的国庆怎么办呢?正好麻玉杰母亲的干女儿也有一个儿子“小国庆”,与国庆同一天出生,干脆就寄养到她家去,算是奶妈。
  这一送,就是六年。或许闹腾岁月出生的孩子天生爱闹,刚刚撒开脚丫满地跑的国庆一点儿不安分,整日爬上爬下,颇让大人头疼,有一次差点儿掉到大沙河里,把大人吓个半死。六岁那个冬天的上午,叔叔骑着那辆嘎吱作响的飞鸽牌自行车来了,把一脸鼻涕一手冻疮的国庆接回鹿楼镇马庄村家中。坐在自行车前杠上的国庆懵懂着,却又欢喜着,因为爸爸总爱骑着那辆“飞鸽”过来。那几天,对国庆来说就像节日,能吃到喷香的饭菜,比地瓜干、玉米糊糊和料豆子强多了。他什么野菜都吃过,小枣子、小苹果也摘了吃,有一次误吃了发霉的料豆子,不停地拉稀,差点儿丢了小命,被大人们拉到医院才抢救回来。
  沛县地处苏北大地,苏鲁两省交界,因古有“沛泽”而得名,西部紧邻丰县,系江苏省徐州市下辖县。沛县历史悠久,作为地名和建制已有两千多年。沛县的“沛”字,古时是指有水草的地方。正应其义,很久以前,古泗水从这里流过,不仅有沼泽湿地,而且有大湖。《史记·高祖本纪》中记载,刘邦的母亲在田里劳作,“尝息大泽之陂”,即在大湖岸边休息之意,而刘邦纵徒起义斩白蛇,也是在大泽之中。可见很久以前,沛县就是一个水草丰茂的地方。
  马庄村位于沛县县城西北角,国庆的爷爷、奶奶祖居于此,父亲也在此出生。这里的村民有古汉遗风,耿直豪爽,纯朴善良。这次,叔叔把国庆带回马庄住了些日子,来年大沙河边柳树抽芽的时候,奶奶带着他,乘三个钟头汽车到淮阴清江建设兵团,父亲到车站把祖孙俩接回兵团家中。家里三间朝南的平房是刚刚调换过的,院子里有水杉、冬青,月季开着淡粉的小花,柳枝从后窗伸了进来。
  换了新环境,国庆很兴奋。没多久,正在吃饭的他被父亲喊了过去,告诉他,妈妈来了,弟弟也来了。他暗暗惊讶,噢,我还有弟弟呢。他第一次见到了弟弟红卫,一个和他一样有着浓密睫毛、双眼皮、单薄瘦弱的小男孩儿,安静腼腆地望着他。母亲和弟弟是从沛县县城过来的,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一家几口居然分在三个地方居住:淮阴、沛县县城及老家马庄。这下,总算团聚了。
  父亲原本在南京当兵,有一段时间去了淮阴生产建设兵团,几年后又调回南京。回到南京那一年,国庆两兄弟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子弟不可废学。父亲二话不说,交了五块钱,就去解放路小学给弟兄俩一起报了名。那几年,父亲没少领教大儿子的顽劣,本来多少怀揣中国人“养儿胜似父”期待的老麻对儿子早就失去大半信心,这国庆,是得上上规矩哩。只是要换个名字,因为单位战友的孩子居然也叫国庆。这是什么事啊!妻子一句:“那就改呗。”干脆按家谱“继”字排,男孩子嘛,干脆哥哥继钢,弟弟继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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