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来者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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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这个城市来说,我是个外来者。
  这个城市,是万州,号称重庆第二大城市,属于三峡库区中心城市之一,有长江经过,江水很清澈。这是继武汉、荆州后我居住的第三个有长江经过的城市。都说这里的男人耿直,女人漂亮,美食可口。他们的口头禅是“安逸”,夸你漂亮说你“多么乖”,“很”的发音是“黑”,如果说国骂是“他妈的”,汉骂是“婊子养的”,那么渝骂估计就是“妈卖皮”,仔细对比,都和母亲有关,也算是不谋而合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当我坐在写字楼里,周围的同事和我一样讲着或标准或蹩脚的普通话,这会让我产生一种合群的错觉,但是当我走在大街上,进入闹市里,扑面而来的万州话让我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外来者身份,这种感觉让我在买衣服的时候砍价都没底气。
  在这之前的一个月里,我奔走于两个人才市场之间,穿梭于隐藏在各个街道之间的或大或小的企业,被人无数次这样问:“你不是本地人啊?”“那你怎么到万州来了。”我惊诧于万州人的好奇心,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我说,重庆好吃的多呀。我又说,这里山好水好人更好呀。
  当然这是拍马屁骗小孩的鬼话。
  真实的原因是,我的男朋友在这里。但我不好这么回答。我担心招聘者听了这答案会产生一系列想法: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姑娘——依赖性强事业心不够一难成大气候—不要也罢……因为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成事者不拘小节。更不会顾及男女私情。我不太习惯在众人面前扮演一个痴情女子的角色,总觉得那些女子生活得十分悲惨,我也不善于讲述自己的爱情故事,因为自己的爱情只是千万人中的一个最普通的版本。
  租了一套房子,买一张地图,换了两张手机卡。我们这对普通的男女在万州开始了普通的生活:在百盛或新世纪的超市购买食物,在专卖店买打折的T恤,吃荤素两毛的串串香,爬三块钱一张门票的太白岩公园,坐一块钱的公交车,在滨江路看长江。自大学开始我们长达四年的分离终于结束了,生活似乎在向幸福的彼岸靠拢。
  要吃饭,就得找工作,带上地图,跳上公交车,出发!
  在高笋塘,一个大爷看见我们俩脑袋凑一块在看地图,说道,万州郎个大,要个啥子地图嘛。劳动力市场人满为患,国本路人才市场里熙熙攘攘,600元一个月的工作都有人争抢询问,我想要的工作,连招聘的都没有,被打击的机会都没有,前途似乎有些渺茫。
  白岩路,太白路,双白路,沙龙路,新城路,国本路,高笋塘,红光,五桥,周家坝,龙都广场……几天内,我把万州给跑一遍,他陪着我,哪怕刚刚上了晚班回来。  20天后,我在一个公司找了一个文案的工作,虽然和预想中的“无冕之王”相差甚远,但好歹也算是个文字工作者。上班第一天,他把我送到站牌下,吻着我的额头说,好好表现哦,加油!  原来的文案从一开始起就对我敌视异常,私下里称我为“浑圆后浪”,认为我这“浑圆后浪”有让她那前浪死在沙滩上的危险。一个女人敌视的力量是强大的,帮派的力量是可怕的,我被孤立了。我想到了开始,却没猜到结局。不久后的一天,下班时,副总把我叫到办公室,在桌上放了几张面值不等的人民币,那动作像打发叫花子,她说,我们以后再合作,好吧!
  出了电梯,走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漂泊的感觉刹那将我淹没,感觉自己像只流浪狗。一辆摩托擦身而过,狠狠地说。活得不耐烦了!下了公交车,老远就看见他在站牌边等候。我终于哭了出来。夜半一个人醒来,备感寂寞,第一次体会到工作环境的可怕。
  又开始了找工作的历程,他说,都怪我,跑到这个小地方来,拖累了你。他依然陪着我,他总是说,我怕你一个人出去被人卖到四川做媳妇儿呢,其实我知道他是担心我一个人在街上孤独无助地四处晃荡。
  三峡人才网上的工作永远那么少,求职的人永远那么多。
  —个大腹便便的老板找上我,让我做志书编撰,用“万普”(即万州普通话)和我说半天,眼睛还不时上下打量我,盯得我心里发麻,最后问到待遇问题,他说试用期给你400元嘛!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又说。转正后600-800元嘛,最低是500元,我迫不及待地逃了出去。晚上去吃串串。我见门口贴一张招聘广告:招小工两名,500元一个月,包吃包住。
  心里感到愤怒而忧伤。
  找工作的心思一下子淡了下来。我说,不想找工作了,他轻松的说。不想找就不找,我养你!
  妈妈打来电话,问起工作,我心虚地含混着糊弄过去了,然后妈妈就开始絮絮叨叨家里的事,说哥哥最近处了个女朋友,是个小学老师人还不错,说表叔家的女儿要出嫁了,是奉子成婚的,说村里谁谁中风瘫痪了,说爸爸去年的余款追回来了……我拼命忍住眼泪,好想哭。
  让妈妈省心和骄傲,始终是我的理想的重要部分,以及努力前行的动力之一。还有我的木讷而真挚的他,每时每刻都在为我担心,我怎能就此放弃退缩。
  三天后,我又找到一份工作。还是文案,工资还是那么不高不低,我的心里却多了一份谈定。
  我正渐渐融入这个城市,我在学着讲万州话,学会在吃很辣的火锅同时喝啤酒。他兴奋地告诉我说,万州的房价比武汉的低一半还要多哦!
  万州的六月就要来了,我们买回一盆六月雪,小卡片上写着:六月雪,六月开花,远看如银装素裹,犹如六月飘雪,雅洁可爱,故名。
  我期待着它开花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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