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恐慌》与《鼠疫》分别是日本作家开高健和法国著名作家阿尔贝·加缪的代表作。两部小说无论是在故事情节的设定还是在所包含的文学主题上都有十分相似之处。笔者通过对所搜集的先行研究进行阅读、整理之后发现,与两部作品相关的先行研究并不少见,然而将两部作品进行比较研究的相关论文在中日两国却几乎未见。本论文主要运用文本解读法研究《恐慌》与《鼠疫》两部作品当中共通的“荒谬”“反抗”与“孤独”三个文学主题,并分析了其各自的不同点。此外,两部作品均是具有较强的寓意性,尤其《恐慌》中的“老鼠”与《鼠疫》中的“鼠疫”所蕴含的寓意颇为耐人寻味。笔者从多个角度探讨了这二者的相关寓意。第一章是对于加缪与《鼠疫》以及开高健与《恐慌》的相关介绍。笔者通过对先行研究的整理与归纳后提出了“《恐慌》的创作可能受到《鼠疫》的影响”这一推测。三浦信孝在《法国的诱惑·日本的诱惑》一书中这样写道:“对于战后的日本知识分子与学生来说,法国是最耀眼的启明星。(中略)以萨特、加缪为首,马尔罗、莫利亚克、阿拉贡的名字在战后的任意杂志中都可以见得到。”作为开高健文学素养形成重要时期的高中与大学时代正处于战后,因此开高健很有可能对于加缪十分熟悉,甚至受到其文学上的影响。而开高健与清水徹谈论加缪的对谈集则更能成为笔者所做推测的有力依据。其中开高健不仅十分熟悉加缪的《鼠疫》,甚至称其为非常好的作品。笔者认为虽无法断言两部作品间的关联,但存在关联的可能性或者开高健受到《鼠疫》启发的可能性是较高的。第二章分析了两部作品中“荒谬”这一文学主题。小说《鼠疫》中描写了奥兰市民荒谬的生活状态。而这似乎可以看做是当时欧洲人生活状态的一个缩影。在欧洲伴随着第二次工业革命的爆发,生产力大大提高,人们的需求也极大地被满足。然而与此同时处于工业社会的人也逐渐变得机械化。小说中的奥兰市民如机器一般严格地按照生产时刻表进行“工作”与“休息”这两种机能间的转换,并在工业社会这个更大的机器中耗尽一生。而在《恐慌》中开高健则用现实的笔触揭露了县厅所象征的官僚体制的荒谬。课长的腐败与无能、下属的趋炎附势以及各政党间为了各自利益的激烈争夺等等一系列官僚体制荒谬的一面被表现地淋漓尽致。如果将两部作品中的“荒谬”进行比较的话不难发现加缪通过对于奥兰市民荒谬生活状态的描写来表达他对于人生价值与意义的思考。笔者认为同时作为著名哲学家的加缪透过其文学作品表达了其哲学思想。即《鼠疫》中“荒谬”的文学主题可以看做是加缪的荒谬哲学的文学表现。然而与《鼠疫》中被文学化的荒谬哲学所不同,《恐慌》中所描写的官僚体制的荒谬是经历过日本战后混乱时期的开高健对于那一时期荒谬的政治与社会的讽刺。第三章探讨了《鼠疫》与《恐慌》所共通的“反抗”这一文学主题。《鼠疫》中主人公里厄医生不顾自己的安危与奥兰市民一同和鼠疫展开积极的斗争。对于奥兰市民来说与鼠疫所象征的恶进行的反抗不仅赋予了人生存的意义,而且保护了生命与尊严。在《恐慌》中职位地下的公务员俊介勇敢地同黑色的老鼠大军作战的同时还与县厅所象征的腐败官僚体制进行着反抗。《鼠疫》中的里厄医生与《恐慌》中的俊介虽然都可称得上是抗恶英雄,但蕴含在两部作品中的“反抗”却不尽相同。关于“反抗”的不同点笔者做了以下概括。1、关于反抗的共同性。《鼠疫》当中人们深深感动于里厄医生勇敢不懈地对于鼠疫的反抗,从而自发地加入到与鼠疫斗争的集团当中。也就是说,加缪在《鼠疫》当中强调了从个人反抗到集体反抗的转变,即反抗的共同性。而在《恐慌》当中却并未体现反抗的共同性,至始至终对于恶进行反抗的只有俊介一个人。他的反抗精神不仅没有感染周围的人,反而招来了他人的轻蔑与无视。2、关于反抗的彻底性。《鼠疫》当中里厄医生面对医学界权威里沙尔的质疑却并未采取妥协的态度,而是坚持与鼠疫斗争的主张。也正是他的坚持说服和感动了周围的人与他一起投身于鼠疫的斗争中。然而《恐慌》中的俊介却与里厄医生不同,一旦反抗受到挫折便立刻选择妥协。虽然俊介对于腐败无能的官僚体制充满反感,但其身上却也带有官僚的特征。或者说面对强大的日本官僚体制,凭借个人的力量是绝对无法将其撼动的。如果俊介毫不妥协反抗到底的话,很可能会招致自身的毁灭。3、关于反抗的徒劳。《鼠疫》当中奥兰市民积极地与鼠疫作战,并最终战胜了鼠疫。在《恐慌》当中主人公俊介制定了很多灭鼠对策,但都收效甚微。当手握课长腐败证据的俊介要给予腐败官僚制度有力一击的时候,却被狡猾的局长将鼠害的责任全都转嫁于自己身上。换句话说,俊介的反抗全部以徒劳告终。第四章考察了“孤独”这一主题。两部作品中均描绘了孤独的人物形象。《鼠疫》中奥兰城由于鼠疫的发生而被迫关闭城门,仿佛成为了被世界所遗忘的孤岛。与家人分离的奥兰市民似乎也变成了被流放于孤岛的罪人。《恐慌》中至始至终独自一人进行着反抗的俊介身上充满了孤独者的意象。但是两部作品中的人物所具有的孤独感的来源却各不相同。《鼠疫》中的孤独感源于亲情友情和爱情的缺失。并且这也可以看成是加缪自身孤独体验的写照。小说中里厄沉默母亲的原型正是来源于加缪的母亲。听力上的障碍加上平日工作的劳累使得母亲不愿与家人交流而变得沉默寡言。因此从小加缪在母亲身上体会到的并非母爱,更多的是巨大的无力感与孤独感。小说中几位男主人公与恋人的分离而造成的孤独感则源于爱情的缺失,这也可以看做是加缪对于自己失败婚姻的隐喻。小说中里厄失去塔鲁这位挚友时的孤独与悲伤似乎在暗指加缪与萨特决裂的痛苦经历。《恐慌》中主人公俊介由于不甘成为腐败无能的集体中的一员而显示出了与集体格格不入的鲜明个性。集体与个体的矛盾与对立使得俊介被排挤于山林科之外。换句话说,《恐慌》强调了被集体所排挤的个体的孤独感。第五章探讨了《鼠疫》中的“鼠疫”与《恐慌》中的“老鼠”的寓意。在两部作品的相关先行研究当中将鼠疫与老鼠作为对于战争的隐喻进行论述的研究居多。笔者对此观点表示赞成,并根据两位作家的战争体验分析了这种观点的合理性。加缪的父亲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战死沙场。幼年的加缪不仅尝到了丧父之痛,更加体验到了战争的残酷与无情。小说《鼠疫》是加缪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所创作的作品,当纳粹疯狂地肆虐整个欧洲的时候,加缪正身处于被德国占领下的法国。他亲身经历了纳粹的凶恶与残暴。因此可以认为加缪笔下的鼠疫是战争或者二战时纳粹的象征,并以此表达对战争的反省以及对纳粹的谴责。开高健也是一位具有深刻战争体验的作家,他的少年时代就是在战火纷飞的岁月中度过的。甚至上田隆章评价其为经历过战火的废墟派作家。因此将《恐慌》中毁坏林地,侵袭人家的老鼠大军视为对于战争的隐喻也是合理的。此外,笔者还从战争以外的角度对于“鼠疫”与“老鼠”的寓意进行了解读。《鼠疫》中塔鲁将死刑制度比作鼠疫,将宣布犯人死刑的法官称作大鼠疫患者。而笔者认为此处的鼠疫可以看做是对非人道主义行为或者人类所具有的恶的本质的暗喻。而《恐慌》中的老鼠所具有的各种特点不禁使人联想到处于经济成长期的日本人。《恐慌》的创作也正值日本经济成长期。小说中老鼠大军最终失去方向感并争先恐后地跳入水中而灭绝的结果似乎表露了开高健对于经济成长期可能带来的负面效应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