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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夫是一位成绩卓著的现代诗人。几十年来,海内外对洛夫诗歌的研究从未停顿。艺术风格的变迁、主题内涵的阐析、单篇作品的解读,是洛夫研究的几个主要向度。2001年洛夫长诗《漂木》出版后,历史性地梳理洛夫几十年诗歌创作,从精神层面出发,发掘一种自始至终浸润洛夫诗歌生命的总情绪,是本文特殊的研究途径,也是本文的主要意义所在。它同时关涉了心理学、文化学、社会学等各个学术层面。 洛夫的诗歌流露了至为深重的生命焦虑。焦虑对洛夫生命的啮咬,和洛夫对这种焦虑的持之以恒的反抗,构成了洛夫诗歌一个无比深沉的主题和情绪。这是本文区别于以往洛夫研究的独特结论。 作为经历中国现代多次战乱,而又曾多年投身行伍的大诗人,洛夫屡屡面对血淋淋的死亡。对死亡的恐惧,已经内化为洛夫生命里的无意识。洛夫在《石室之死亡》里想象性地建构了一种“生死同构”的神话,从而将死亡“爱欲化”,暗示了洛夫死亡焦虑的深重以及他对死亡焦虑的想象性缓解。“此在”的存在是向死的存在,这同时意味着时间成了生命存在的重要方式。洛夫诗中对时间的感伤和焦虑,由此成了对死亡的焦虑。死亡不独独是具体的“死亡事件”。奔涌在洛夫生命中的一种侵犯、毁灭欲望,作为“死的本能”,是内在于生命本身的。它对生命本体安全感尤其造成严重危害。如何纾解来自生命本体的这种“死亡焦虑”?洛夫用情欲这种能强烈触摸生命真实存在的“生”去对抗。洛夫对“神”的呼唤和寻找,更是企图用“神性”的光辉去抵抗“魔”和“兽”的侵略,去缓解死亡冲动(毁灭欲、攻击性)带来的生命本体的死亡焦虑。 作为从大陆流落到孤岛台湾的中国诗人,洛夫在“大陆”和“台湾”身份之间遭遇了失位的尴尬;尤其作为历经生命“二度流放”的华裔诗人,Canada国籍(法律身份)和中国血统(种族身份)双重身份向度,“自我”和“他者”确立的困难,使洛夫陷入进退失据的身份焦虑中无法自拔。洛夫的身份焦虑是深沉的,当人从“理性的动物”走向“符号的人”,进而陷入生存的困境后,“失根”的漂泊,也便成了人本身的内容和过程。我是谁?洛夫与二十世纪许许多多的思想者一样掉入无家可寻的焦虑中。拯救洛夫的希望,也许是努力寻找回家的路——一如归航的红鲑。然而,实际上的完全回家(回国)和精神上的完全返乡,洛夫都难以兑现。“回家”无法完全整合洛夫被现实击破的身份感。 洛夫要自救,洛夫要从“焦虑”的生命状态里跳脱出来,还须得进行艰辛的跋涉。晚年的洛夫致力于将超现实主义融入中国禅的诗歌实践,他从禅宗的“真我”和“瞬间永恒”的精神超拔里获得了神秘的启示。只有“于一切法,无有执著”(惠能语),只有使生命挣脱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全部桎梏,才有希望拯救人伤痕累累的生命。但中国禅能否使洛夫彻底摆脱生命焦虑的劫数,只有靠一代“诗魔”洛夫自身的造化。 洛夫的诗歌史是一部焦虑史。洛夫诗歌焦虑的历史实际上反映了历史的焦虑。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象洛夫这样身负劫难深重的焦虑情绪,这样持之以恒的焦虑表达的诗人,实属少见。正因为如此,洛夫其人其作,使我们每一位与文学沾缘的人,无法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