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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子羞涩地点点头:“本来,我就没打算瞒你。”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们正在等的人是江成。在面对面的那一刹那,我俩几乎同时愣住。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怎么样?还帅吧?”玲子在我耳边轻笑,然后眉飞色舞地点菜,将那刚上桌的鱼饭热情洋溢地推到了江成面前。
我不动声色,我知道它肯定不合江成的胃口,他喜欢的不是这种犹如温吞水般的煮咸鱼,而是那种红红火火、热辣劲爆的水煮鱼。然而出乎我的意料,江成一直微笑着,对玲子点的每一道菜都表现出极浓的兴致。那天晚上,玲子一直说个不停,最后我们不得不拦了一辆的士,把醉得一塌糊涂的玲子扶回了家。
从楼上下来,江成望着对面一排灯火,突然问我:“要不要过去坐坐?”
他点了十个烤串,外加一瓶啤酒,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刚才没吃饱。”
我会心地笑了。江成是我大学时的男朋友。我们热恋了两年,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然而,毕业那年,我们开始吵架。原因是我想和他一起考研,去向往的大城市寻求发展,可他却一门心思地盘算着要在当地开一家川菜馆。吵着吵着,就分了手,最后陪我考研的人换成了陈浩。
刚开始,江成的生意做得还不错,后来由于资金周转出现问题,他的一个合伙人背着他转卖了饭馆,拿着钱款消失了。顾及朋友之义,江成没有告他,而是一个人背着行囊,满世界地流浪和寻找。
“你是不是觉得我忒傻忒没出息?”江成猛灌了一口酒,喘着气说。
我笑着摇头:“我不能要求身边的人都按照我设计的轨迹生活。”
“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开明?” 江成瞪大眼睛望着我,然后苦笑了一声,“算了,不说了。那,他对你好吗?”
我知道他指的是陈浩。毕业那年,陈浩考上了研究生,而我去了签约的这家公司,这两年我们也是聚少离多。我点了点头,说道:“以前的事,最好别让玲子知道。答应我,你一定要对玲子好。”
2
再见玲子,是她生日那天,还是那家小餐馆,但江成的故事已经有所不同。他终于找到那个合伙人的下落,回去和他谈判了。
“他答应过我,一定会陪我过生日。”玲子一边说,一边扭头望着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斑斓的霓虹点燃了夜的喧嚣,却迟迟不见江成的人影。
玲子有些坐不住了,拨号音一遍比一遍急促地在空气中回响着,回应我们的始终是一片寂静。
这是我和玲子吃得最漫长的一顿饭,平素她最爱吃的鱼饭竟然一筷未动。玲子呆呆地盯着面前的盘子,慢慢俯下身子,趴在了桌上。我看不到她的脸,只见她的肩膀一抽一抽地颤抖着。
原有的愤怒被一种莫名的悲伤所取代,我走过去,轻轻揽住了她的肩“:别傻了!为这样的人,不值得!”接下去的两天,玲子像疯了一般用尽一切办法寻找江成。可是,无论是电话、微信,还是QQ,江成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再無任何回应。
接到玲子的电话时,我正要下班,她哑着嗓子问:“有空吗?出来陪我走走。”那时,我刚刚接到陈浩的电话,他替我投递的简历已被一家公司相中,下周我就去他所在的城市面试。望着玲子微醺的脸,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我们像两个傻瓜一样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瞎逛。
走到步行街,玲子突然转过身,说:“往回走!这地方我和他来过,看见了难受。”我们换了个方向,可没走多远,她又停了下来:“这里,我们也来过。”说完,辫子一甩,一副很决绝的样子。我拉着她,不由分说地上了一辆路过的公交车。 我们出了城,来到湖边。走着走着,玲子突然大笑起来:“哈哈,你又错了!这里,我们也来过!”笑啊笑的,笑出了眼泪,“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喜欢我不仅仅是因为我的外表,更不会因为我的学历而看轻我。小茹,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会这样?”
我无言以对,我最害怕的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报复,就像当年我对待江成那样,他现在连本带息地还给了玲子。如果没有我,他们或许会好好地走下去。
毫无征兆的,一块手机的芯片从我眼前划过,落入了湖中。
“你疯了?”我大吃一惊,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玲子满眼是泪地说:“要它有何用?从今天起,我和他再无瓜葛。”
玲子像是饿坏了,吃饭的时候, 一直在狼吞虎咽。我犹豫了好久,还是把下周要去北方的事告诉了她。玲子头也不抬地说:“现在,连你也要离开我?”
我刚要解释,她冲我摆摆手:“算了,别说了。让我好好吃顿饭。”
玲子旁若无人似的拼命往嘴里塞东西,直到两边的腮帮子撑得鼓鼓的。不一会儿工夫,面前的两个盘子就见了底。她擦了擦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对我说道:“我跟你走!妈的,一回到茶楼,我这心里就堵得慌!”
3
我向公司递交了辞呈,大伙儿都为我惋惜:“就快要升做项目总监了,何必这么折腾?”可是,当我报出那家公司的名字后,全都沉默了。我知道自己一直追求的是什么,从来就没有改变。
玲子随我一起北上。从来不喝咖啡的她,最终在一家咖啡馆找到了活儿干。生活就是这样,容不得你有半点任性。
玲子变得比以前沉默了。由于现成的鱼饭在这座城市里几乎无迹可寻,她唯一的乐趣便是淘到一些新鲜的海鱼,然后自己动手在家做魚饭。
一天,我们正在外面逛街,玲子突然两眼盯着前方,胸脯急剧地起伏着。顺着她的目光,我看到一个白色的背影骑在一辆单车上,像是一道流光,在密集的车流里左突右晃,若隐若现。玲子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好半天,她才喘着气回来,神情沮丧到了极点:“好像是江成,我看到他了。”
玲子从来不肯承认过去的那段恋情,对于这次也是讳莫如深,但我知道,她陷进去了。
玲子的鱼饭越做越好,她邀请陈浩过来品尝。

没想到和鱼饭一起出现的,除了一瓶普宁豆酱外,竟然还有江成。
“我终于等到你了。”江成说,“这里所有的鱼饭都由我亲自上菜。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的。”
原来,玲子生日那天,江成并没有爽约,只是在赶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他的肝脏三分之一破裂,被直接送进了重症监护室。等他苏醒过来,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他用手机联系不到玲子,后来去茶楼打听,才知道我们去了北方。
江成说:“拿到钱后,我开了这家餐厅,虽然生意不怎么好,但鱼饭却是一流的。”
玲子的手一直在颤抖,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
这是我见过的最为隆重的一次告白,故事的女主角是玲子。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最后醉的不是玲子,而是我。
我一直没有告诉他们,其实,我过得并不好。在公司里处处受人排挤,不久以后,又和陈浩分了手,或许是因为我们分得太久,突然在一起才发现彼此已经无法适应。我是时候离开了。
“你打算去哪儿?”玲子问。
我望着北方,有些茫然,却异常坚定地说:“帝都。”
玲子和江成一起送我去机场。途中,玲子走远去接电话,江成望着她的背影,突然对我说道:“小茹,你真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我倒觉得,在这方面,你远不如玲子聪明。”
我一愣,停下了脚步。
江成笑了笑,继续说:“其实,那天晚上,玲子并没有醉,她看到我们一起进了对面的烧烤店。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让自己这样辛苦?”
我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从小到大,我一直跟着母亲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去一座大城市,然后在那里生根发芽,过着全新的生活。可是,这一切对我来说,却是那么难。想想这一路行来,唯有在这里,总算留下了一段长久而真挚的感情。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答应我,你一定要对玲子好。”
江成看着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快到安检时,玲子突然在身后大叫:“姐,如果你愿意,我们欢迎你回来!”
我心头一颤,这还是她头一次这么叫我。惊讶地转过身,只见玲子涨红了脸,拼命地朝我挥舞着双臂。我微笑着冲她挥了挥手,转身却流下了眼泪。
其实,我应该姓严。在我七岁那年,母亲再也无法忍受边远小镇的贫困生活,在和父亲大吵一架之后,带着我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她之所以选我,是因为她一直觉得我是俩姐妹中最聪明的那一个。我叫严小茹,我是姐姐,玲子是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