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陶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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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濑户市位于日本中部东海地区爱知县中北部,浓尾平原以东。尾张丘陵一隅。距中部经济圈中心城市名古屋仅=十公里。不仅蕴藏优质陶土。而且山区盛产松木。天赐的自然条件非常适宜陶瓷业发展,以至濑户发展成为日本的陶都,“濑户物”成了日本陶瓷器的代名词。
  濑户地区的陶瓷业于奈良时代(710-794年)到平安时代(794-1192年),以生产一种在1000℃高温下素烧的硬质无釉陶器起家,日本称之为“须惠器”(图1)。据日本考古学家确认,其制造工艺源自中国新石器时代早期的河南新郑裴李岗文化时期的陶器,后经由朝鲜半岛流传到日本。因成型的陶坯在烧制时,粘土中的铁发生还原作用呈现灰色,故名“灰陶”。还有一种说法是,日语“须惠”一词源自朝鲜语“铁”的发音“SUE”,即取其“和铁一样硬”之意。
  4世纪半到5世纪,惧于军事大国高句丽的淫威,朝鲜半岛南端的百济、新罗和伽耶诸国民众纷纷移居日本列岛,从而带来了大陆新的技术和文化,其中不乏身怀绝技的陶工,这无疑给相对比较落后的日本制陶业注入了新的活力。
  9世纪前半叶,尾张国(今爱知县)东部的猿投山窑在须惠器的基础上烧出古朴粗犷的“釉陶”。这里所说的釉,其实只是烧制过程中因草木灰落在陶坯表面形成的一种淡绿色玻璃质感覆盖物,非人工所为,随机产生,自然天成,因此被称作“自然釉”、“绿釉”或“原始灰釉”(图2)。这种器体局部“挂釉”的须惠器一度被称作“瓷器”,专供皇家及名寺高僧使用。11世纪初,在濑户市南部的幡山地区已经布满了能够烧制灰釉陶器的穴窑。
  从平安时代到镰仓时代(1192-1333年),日本与中国宋王朝贸易往来频繁,曾经辉煌一时的日本原始灰釉陶器被大量精美的中国青瓷和白瓷所替代,生产一蹶不振。为改变这一劣势,自幼喜爱制陶且向往到中国学习制陶技术的陶工加藤四郎左右卫门景正(通称四郎左卫门,略称藤四郎,1168-1249年)喜获随日本曹洞宗始祖永平寺创建人道元禅师出洋机会,于应贞二年(1223年)五十六岁时终于踏上梦寐以求的神州大地,取道明州(宁波),辗转浙江诸窑学艺。历经五载,安贞二年(1228年),六十一岁的藤四郎乘船归国,在肥后国川尻(熊本市川尻町)上岸,用从中国带回来的瓷土烧制成功小型水罐,分别赠送给当地行政官员北条氏和道元禅师。随后云游日本列岛,发现尾张国的濑户一带丘陵蕴藏优质陶土资源,如富含石英成分的赤津蛙目粘土、可塑性高的山本目节粘土等。仁治三年(1242年),在山田郡濑户村祖母怀町烧成比陶细腻但不及瓷精美的整体施釉的硬质釉陶,史家称“古濑户烧”,其釉色丰富,器体坚实,几乎不吸水,大有中国越窑青瓷风采,成为日本中世纪唯一能生产施釉陶器的古窑址(图3)。
  建长元年(1249年)三月十九日,八十二岁的藤四郎离世。为彰显其功德,文政七年(1824年)二月在爱知县濑户市深川町神社境内以陶彦神名义,供奉这位濑户陶祖。
  进入安土桃山时代(1568-1603年),随着茶汤文化勃兴,濑户烧主要生产仿中国明代天目瓷的天目茶碗(黑釉茶碗)、茶叶罐、水瓮等茶陶。到15世纪,就连近邻岐阜县的美浓也加入进来,在茶艺家千利休(1522-1591年)、古田织部(1543-1615年)、小堀远州(1579-1647年)倡导下,共同打造濑户黑、黄濑户、志野釉和织部黑等茶陶以及各类日用器具(图4、图5)。
  此时中国和朝鲜正处于内战状态,政局动荡,出口受抑。濑户釉陶乘机而上,行销全国,名声大振。随着生产规模的逐步扩大,濑户、美浓成为桃山陶器的一大产地。
  “古濑户烧”的生产从镰仓(1192-1333年)初期到室町(1338-1568年)中期,历时三百年左右。初期(12世纪末至13世纪后半)仅使用灰釉,中期(13世纪末至14世纪中叶)研制出铁釉和印花、贴花以及手绘等装饰手法。14世纪后到15世纪末,因追求量产而导致纹样退化。在器种构成上,前期到中期前半段以四耳罐、水壶等大型瓶罐类以及供瓶、香炉等宗教祭祀类器具为主;中期后半起,盛产碗、碟、盘等餐具和烹调用具。
  因1616年九州肥前国滋贺县有田町成功烧制出日本称之为“染付”的青花瓷,延至江户时代(1603-1867年)后期,濑户釉陶终于风光不再,销售情况江河日下。危难之际挽救濑户于水火之中的,应归功于一个叫做加藤民吉(1772-1824年)的陶工,濑户大松窑窑主加藤吉左卫门的次子。与其父过从甚密的尾张国名古屋藩士津金文左卫门(津金胤臣,1727-1802年)热衷研究“南京烧”即明清五彩和青花瓷。民吉父子在他亲自指导和资助下,参照清乾隆三十七年(1771年)出版的朱琰所著《陶说》中有关青花瓷的烧制技法,借用热田新田古堤防建立窑场,于享和元年(1801年)九月烧制成功杯、盘、筷笼等小件青花瓷。但由于在坯胎和釉料上存在诸多问题,明显不及一百多年前就已经生产出日本染付的九州肥前“有田烧”(伊万里)瓷器。
  享和四年(1804年),求学心切的民吉在天草东向寺曹洞宗天中和尚的推荐下,只身一人开始了他的九州之旅。到达肥前后为突破锅岛藩的技术封锁,据说不惜丢下发妻与当地一个叫做上田宜珍的窑主女儿结婚,千方百计如饥似渴地学习馒头窑、柞灰釉以及釉上彩等当地独特的烧窑和彩绘技术,并通过天中及宜珍成功解决了青花钴料“吴须”的供应问题。文化四年(1807年)六月十八日,民吉回到濑户,综合肥前瓷器的制造法,把濑户的青花瓷迅速推向一个新的高度,大有后来者居上之势(图6)。文政七年(1824年),五十三岁的加藤民吉故去,后人为纪念他,于大正五年(1916年)建立窑神神社,民吉以濑户瓷祖的身份被供奉其中,每年秋季的祭祀活动一直延续至今。
  不仅如此,文艺家基于他传奇式的经历和不朽的业绩,历年来通过各种艺术形式演绎其动人故事。如1927年和1988年的舞台剧《染付明暗缘》《皿山之焰》,1937年出版的小说《陶工民吉》,1960年NHK(日本广播公司)首播的五集电视剧《光焰永存的加藤民吉》,1997首演2005年复排的歌剧《民吉》等。当然,后世以“民吉”落款的赝品亦层出不穷。可见其影响非同一般。
  明治时代(1868-1912年),在政府一系列振兴日本陶瓷产业政策的推动下,1873年“濑户烧”首次代表日本参加了在维也纳举行的万国博览会,获得好评,出口订单如雪片飞至。十年后其70%的产品出口欧洲。日本濑户成为世界的濑户。
  订货量的增加必然引发技术革新。濑户窑从穴窑、大窑、联房式阶梯窑逐渐发展成烧煤的“石炭窑”,同时导入了电动辘轳、石膏铸型、铜板转印等新技术。但是,机械化量产模式带来的却是无个性产品充斥市场的恶果。开发具有艺术性的新项目成为当务之急。
  大正三年(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拉开序幕。欧洲陶瓷器生产的主流国家德国、英国、法国卷入战事,陶瓷业生产几乎停顿。濑户陶瓷业者发现,德国迈森(Meissen)窑生产精巧可爱的陶瓷彩塑颇受欧美儿童喜爱,而濑户对泥塑并不陌生,镰仓时代起就生产神社用来镇妖辟邪的狮形陶塑“柏犬”(图7),江户时代便能用手捏、木模或泥模生产佛像或动物小品,可以说在泥塑方面有着悠久的历史传承。社会有需求,自身有条件,机不可失,时不我待。于是迅速投入艺术性装饰陶开发,从而形成了一个全新的陶瓷品种“Novelty”,即精美陶瓷彩塑(图8、图9)。
  昭和三十年代(1956年)是濑户彩塑鼎盛时期,一两百人规模的窑口仅市内就有数十家。品种包括古代人偶、宗教故事、生活撷趣等群雕、组雕以及徽标、花瓶、台灯、壁挂、化妆用具、精美餐具以及旅游纪念品等等,可谓应有尽有;材质包括瓷、半瓷、骨瓷、硬质陶乃至塑料等。陶塑不仅成为继釉陶、青花瓷以后濑户陶瓷业又一个新的支柱品种,而且跻身世界屈指可数的陶瓷彩塑名产地之列。
  顺境中不忘求发展,逆境中努力思变革。这大概就是濑户之所以成为世界的濑户之关键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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