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摇头的“郑振铎寓所”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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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娄承浩、薛顺生、张长根《老上海名宅赏析》‘一书中写到了上海“高邮路5弄25号郑振铎住宅”,文字如下:
  高邮路5弄25号住宅,约建于20世纪30年代末,为2层砖木结构。建筑面积200余平方米。原系现代文学家郑振铎在1942—1945年的寓所,现在是各家居民住宅,保存很完整。
  郑振铎生于1898年12月,原籍福建长乐,生于浙江永嘉。1919年11月,与瞿秋白、耿济之、许地山等人创办《新社会》杂志。郑振铎是我国现代文学家、文学史家,笔名西谛、CT、郭源新等。20世纪20——40年代,他与茅盾、叶圣陶等人创办《文学研究会》、《小说月报》、《公理日报》等。抗日战争时期。任上海“文艺界救亡协会”主席,投身爱国救亡斗争。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他历任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中国考古研究所所长、文化部副部长、全国文联主席团委员、中国作家协会理事、民间文学研究室副主任、国家文物局首任局长等职务。著有《文学大纲》、《中国文学史》、《中国俗文学史》、《俄国文学史略》等,译作有《沙宁》、《血痕》等。1958年病故,享年60岁。
  当你漫步在武康路高邮路一带。不时会看到一幢幢隐藏在弄堂深处的,或独立,或联排式的精巧的小洋房。郑振铎先生的这幢洋楼,就在高邮路5弄25号,楼前有一块绿茵茵散发着沉郁清香气患的庭院。郑先生每天清晨在这里散步或阅读,傍晚在此处纳凉。
  振铎先生寓居的这幢洋房在整个花园弄堂里,相对讲占地比较大,局部地面层设置汽车间。楼层是主屋、会客厅、书房、卧室、卫生间,均注重朝向和采光,内部设施一应俱全。住宅的建筑细部比较注重装饰,它采用欧洲建筑的外观装饰,墙面洁白,平拱窗洞。红瓦铺盖人字形斜屋面。后侧北向有现代式子屋面。显示出简洁、宁静和浪漫。郑振铎先生的部分著作在这里完成。
  这段文章,简直看得我目瞪口呆!
  首先想说明,这一“郑振铎寓所”的重新发现,是与我有关的。大概在八九年前,我根据郑振铎的自述及其他很多史料,多次踏访并找到了位于上海湖南路后面的高邮路5弄25号的这栋住宅。我告诉了上海市文管会系统的同志后,徐汇区文化局的同志便来找我,我又介绍他们去找郑振铎的后人。文化局的同志表示,为了保护和宣传本区的文化遗址,作为爱国主义历史教育的场所,他们要在这栋楼房外的墙上镶嵌一块石牌,以作纪念。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我马上就写了文章,发表在《文学报》(2001年2月15日)上。遗憾的是,他们在制作字牌的时候,上面应该怎么写,既没有来征求郑振铎家人或者我的意见.也没有认真地参阅有关史料和研究者的文章。他们向外发表的新闻稿子中就有很多差错。该牌子于2002年12月19日正式挂出,且有中英文对照,但在这不足一百字的文字里,出现了很多令人哭笑不得的错误。我立即向文化局的同志指出了。他们却十分为难,说,做一块石牌要花不少钱,现在木已成舟,没办法了。但那上面居然把郑先生的籍贯也写错了,这实在说不过去,于是他们只好在石牌上作了挖补,“浙江温州”总算改正为“福建长乐”。这几个中国字的字数是一样的,但英文字母数可就不一样了。于是,英文部分就被挖改得非常难看。
  挖补后的石牌文字如下:
  郑振铎寓所
  高邮路5弄25号194Z~1945年在此居住
  郑振铎(1898、12、19~1958、10、18),福建长乐人,现代文学家、文学史家。20~40年代他与茅盾、叶圣陶等创办《文学研究会》、《小说月报》、《公理日报》。抗战时,任上海“文艺界救亡协会”主席、投身爱国救亡斗争。解放后,任文化部副部长、国家文物局首任局长。
  上海市徐汇区文化局
  2002年12月19日
  
  我觉得,“寓所”的提法就大值得斟酌,这样写,好像这里曾经是郑振铎正式的家似的,这不符合史实。如改为“郑振铎抗战时期蛰居地”,那就比较合适(因为郑先生后来就写过一本《蛰居散记》的书),而且突出了这个故址的重大意义。而“1942”则应改为“1943”。“在此居住”如改为“在此秘密隐居”就更好。“文学研究会”是一个著名的文学社团,又不是一本书或一种报纸、杂志,怎么可以加上书名号呢?把一个社团与《小说月报》《公理日报》放在一起,作为郑振铎等人“创办”的东西,也令人觉得怪怪的。再说,《小说月报》最早就由商务印书馆创刊出版。也不是郑振铎与茅盾、叶圣陶等人“创办”的呀。而郑振铎一生创办或主编的报刊可多了,《公理日报》后面无论如何也得加个“等”字才对啊。说郑先生曾任上海文艺界救亡协会“主席”。不知有何根据?肯定是不对的。虽然郑先生担任过好几次这个协会开会时的主席,但是,当时该协会好像没有设什么“主席”。至于郑先生解放后是先任中央文化部文物局局长,后任文化部副部长,文物局当时还不叫“国家文物局”等等问题,也就算了。
  为先贤树碑挂牌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因为这是为了垂诸久远、教育后人,所以决不能以讹传讹。当时,我就正式书面向徐汇区人民政府、上海市文管会领导发信。然而没有回音。至今又那么多年过去了,那块牌子依然如故,而上述《老上海名宅赏析》一书,显然就是看了那块牌子才以讹传讹的。上面我所指出的错误,该书几乎都“全面继承”了,而且还多有“发明创造”。例如,郑振铎明明是因公殉职(飞机失事)的,书中却说是“病故”。又如,说郑振铎曾任“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中国考古研究所所长”,“文学研究所”前面加“中国科学院”是对的,可是,考古研究所也是隶属于中国科学院的,怎么竟抬高到“中国”考古研究所了?而说郑振铎是“民间文学研究室副主任”却又太贬低郑先生了,是哪个单位的“研究室”呢?实际,郑先生担任的是“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副主席”。
  书中口口声声称“郑振铎先生的这幢洋楼”“建筑面积200余平方米”。这是把整栋楼都说成是“郑振铎寓所”了。而且还说什么“精巧的小洋房”,“绿茵茵散发着沉郁清香气息的庭院”,“占地比较大,局部地面层设置汽车间。楼层是主屋、会客厅、书房、卧室、卫生间,均注重朝向和采光,内部设施一应俱全”,等等等等,完全成了所谓“老上海名宅”,一个名流巨富的豪宅。这实在太夸张了,郑先生借居过的那栋房子很普通,而且郑先生只是因为特殊情况而临时借居其中小小的两间。
  1941年12月,上海全部沦陷于日本侵略军后,一直坚守战斗在上海“孤岛”,而且是文艺界救亡协会和“复社”负责人之一的郑先生,被迫只身离家出走,化名隐居。他先是由爱国政治家、学者张国淦老先生介绍,借居于汶 林路(今宛平路)一个名叫邓芷灵的老先生家里。大概从1943年1月下旬起,他又从汶林路转到居尔典路(今湖南路)一条僻静小巷的一所房屋里,也就是现在说的这个“郑振铎寓所”,继续单身秘密隐居。房东叫高真常,当是郑振铎妻子高君箴家的亲戚。郑振铎借住在二层朝东朝南的两个小房间,一作卧室,一作书房。
  据郑振铎《蛰居散记》叙述,这地方当年是靠近郊区,十分冷僻的,四周都是菜地,时时可见农民在松土、施肥。他有时候出去在田地上走走,也不必担心会遇见什么认识的人,因此十分适合他过躲藏的生活。但是,世事难料。他住的楼房的大门,正对着一座深宅大院的后门(按,即如今的“湖南宾馆”)。他刚搬去时,那座大宅还空着,但后来四面的高墙上装起了铁丝网,而且还通了电。据郑先生日记和《蛰居散记》所述,1943年4月15日,他在房东的带领下到这所豪宅“参观”时才知道,竟是大汉奸周佛海就要搬过来住。怪不得此前那些特务、警察曾经非常紧张地一次次来周围“调查”附近居民的情况。当时郑振铎沉着应对,没有露出破绽。这样一来,他就成了潜居在虎穴之旁的人!他当时曾引用唐人张籍的诗句来形容自己的处境:“共知路旁多虎窟,未出深林不敢歇。”
  郑先生还在《蛰居散记》的《我的邻居们》中写到,周佛海搬来后,整夜整夜地灯火辉煌,笙歌达旦。害得他被吵闹得不能入睡。而且,他的窗口正对着周逆家的厨房,周家白天黑夜不停地炒炸煎爆,厨房喷出的大量油烟使得他连窗也不好打开。就这样,郑先生大智大勇地潜居在虎穴之旁,直到抗战胜利。前些年,我和郑先生的儿子一起去看那房屋的时候,看到原先周家厨房那个窗口现在已被用砖堵上了,但墙上油烟熏染的痕迹却仍然依稀可见。
  由此可知,现在保存下来的郑振铎在抗战时期的这个蛰居地,是多么富有深刻的历史意义和爱国主义教育意义啊!这些意义,是多么值得加以发掘和宣传啊!可惜,在区政府文化局立的牌子里,这些信息和意义一点也没有记录上去。而在同济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书里,更只是非常夸大和相当庸俗地写上了“宁静和浪漫”之类的表述,好像郑先生当时是在这里享福似的!
  文章写到这里,我给郑先生哲嗣郑尔康老师打电话,他告诉我最近他到那里去过一次,发现以前镶嵌石牌的地方因为树木遮盖了牌子,区文化局又在边上再镶嵌了一块石牌,上面的文字一模一样,错误照旧。我又一次目瞪口呆了。区文化局仍然重视并再镶嵌石牌,当然是好的;但文化局的“文化”水平怎么就那么低呢?为什么不将那些我早已指出的错误文字纠正一下呢?也许该局同志人事变动较大,不了解情况;但如果事先与郑先生家属及研究者联系一下,如果事先认真读一点有关郑先生的书,就不会这样了。既然花了钱,为什么不把好事做得好一点呢?
  (本文编辑:李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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