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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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莉·帕克喜欢自己的名字。她用花体字把名字写在皮质封面的旅客留言簿上,并加上日期:2019年7月3日。
  写完简短的评论后,她浏览了一下其他人的评论。大多数都是些老生常谈:“同戴夫在塔莱斯摩尔城堡过了一个美好的周末!我接受了!特鲁迪·费舍尔,2016年6月。”
  艾米丽·泰勒和弗朗西斯·麦克唐纳也是“接受了”俱乐部的成员。弗朗西斯上个月刚刚写下她的评论,她仍然在计划着婚礼。波莉认为自己拒绝的决定是正确的。她曾祈祷加里向她求婚,只是为了她可以说“不”。
  六个月前,波莉因为不愿意伤害加里,而开始了他们的关系。他们在特内里费的一家酒吧相遇后,他提出了约会。这并非不可接受,但从没使波莉兴奋过。
  她放下旅客留言簿,穿着浴袍斜倚在扶手椅的靠背上,等着加里从卫生间出来。
  波莉穿着旅馆的拖鞋走到窗子前,凝视着外面的草坪。橡树把绿色的草毯分开,河水蜿蜒着穿过威尔士的乡村流向大海。
  淋浴似乎没完没了。波莉走向客房的房门口,打开一道缝,看看早上的报纸到了没有。一个蓝色的布袋挂在门把手上,她把它拿了进来。
  波莉读着大标题,很快浏览了一下增刊,然后开始阅读报纸的主要内容。这部分关注于少数人凶残的活动,这些故事激发你的情绪,你的恐惧,你的价值观。波莉通常会跳过它们,但加里洗的时间太长了,波莉开始探究别人的悲惨和痛苦。
  一则消息引起了她的注意:“受到谋杀指控的特鲁迪·布拉德利的丈夫,今天在中央刑事法庭被无罪释放。自从2016年10月被捕以来,戴夫·布拉德利一直在押候审。自从登山者在一条山涧里发现了他妻子的尸体,戴夫一直坚称自己是无辜的。特鲁迪在他们的婚礼后不久失踪,戴夫曾在电视上恳求知情人提供信息。戴夫获释后再无法联系到,警方相信他被释放后受到了死亡威胁,因而躲起来了。”
  波莉又打开旅客留言簿,重读了一遍特鲁迪的留言。她不知道这条充满喜悦的留言的作者就是被谋杀的那个女人的可能性有多大,但时间和名字几乎使她确信无疑。
  浴室的门突然开了,加里穿着衣服走出来:“我要走了。我会把你丢在卡迪夫站,因为今天我已经重新安排了斯温顿的会议。”
  波莉仍然为特鲁迪的死感到震惊。她默默地从加里旁边走过去,在身后关上门。她打了个寒战,走到莲蓬头下,渴望热水来温暖她。可是加里把热水都用完了,只剩下刺骨的冷水。


  波莉回到空荡荡的卧室里。加里和他的旅行包已经不见了,他的不在使她几个星期里第一次露出笑容。她确定他已经离去,并用白天看电视这种内疚的享受来让自己开心。
  上午九点。独自享受奢华早餐的念头提示波莉吹干头发和补妆。加里把钥匙卡留在了梳妆台上,她一把抓起来,走出了房间。
  她穿过长毛绒地毯,避开两边墙上橡木框里肖像们的注视。走廊尽头有一面半圆形的窗户,半月形的光线投射在空旷的楼梯井里。
  波莉下到楼梯井,走到早餐室后,她把头伸进大厅,看看有没有加里的踪迹。她看到漂亮的接待员坐在黑木桌子后面。这个年轻女人停止了敲击鼠标,朝波莉莞尔一笑。
  “早上好,帕克小姐。”
  波莉本打算趁人不注意悄悄溜走,现在被发现了,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早上好。我要在早餐后办理退房手续,可以结一下账吗?”
  “当然。”接待员把发票递了过来。
  “啊,对不起,我把钱包落在房间里了。我早餐后再来,可以吗?”
  “没问题,帕克小姐。”
  波莉接过账单,走进早餐室。从地板直到天花板的大窗户可以看到那条河。一群鹿穿过山坡,波莉看到一个人蜷伏在鹿群的五十米开外,趴在灌木丛边缘的草地上。他握着一部长镜头照相机,镜头对准鹿群,两棵匕首形轮廓的大树把这些动物框在中间。
  “早上好,帕克小姐,喜欢窗户边上这张桌子吗?”侍者引着波莉来到座位上。
  波莉用甜瓜球和猕猴桃堆了两层水果沙拉,上面浇上格兰诺拉麦片和酸奶。吃着的时候,她看到拿照相机的人滑下草坡,朝旅馆的大门走过来。他大约一米八高,四十岁左右,头发剪得短短的,时髦的衣服,运动员般的身材。
  侍者给这个人提供了最后一个窗户前的座位,但他谢绝了,在角落里找了张小桌子。
  当他浏览着早上拍的照片时,波莉打量着这个人。他抬起头看着窗户,好像在透过玻璃与他捕捉到的画面相比较,这时他捕捉到了波莉的目光。以前她经历过这种情况,她的好奇心意味着人们常常能捕捉到她的窥视。
  摄影师咧开嘴回了一个微笑。
  波莉看著加里留给她的账单。这些花费几乎是她做护士一个月的工资,并将耗尽她的储蓄。不过,直接的问题是她的信用卡已经没有了接受这个账单的空间。
  她想过只管溜走。昨晚加里刷了他的信用卡,旅馆会追着他要钱。但波莉做了个不同的选择。她回到房间,收拾好她的包,然后回到接待台前。
  “真不好意思开口,昨晚我拒绝了男朋友的求婚,他没付清账单就走了。我的信用卡限额快满了,但可以付我自己的一半。”
  漂亮的接待员保持着她职业的风度,说:“我得问问经理。但你确定这么做吗?你男朋友的卡预先授权了我们全部金额,所以我可以要你的男朋友付全部费用。”
  “谢谢,但我宁愿付自己的一半,这样我会觉得永远不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了,就像什么都不欠他的。”
  “那好吧。我要问一下经理,我会帮你把这事处理好。”
  接待员一分钟后回来了,刷了波莉的卡,把收据装在一个写着“波莉·帕克小姐”的信封里递给她。   麦克把波莉送出警察局。他说了声再见,但没有握手。
  波莉走到人行横道线前,等着车辆停下来。她注意到马路对面有个穿着白色连衣长裙,戴着白色遮阳帽的女人。这个女人又高又瘦,属于游艇或在游园会上挽着美国总统胳膊的那种人。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脸朝着波莉和警察局的方向。但不知道她看的是哪一个,她的目光藏在太阳镜下面。
  波莉穿过马路,从这个女人前面走过去。当她走过去时,波莉注意到这个女人使用的香水。曾有人对波莉说过,气味儿能够唤起最强烈的记忆,而她认出了这种气味儿。这不是近来的记忆,它站在她的脑海里,轻轻地敲着记忆之门。但这记忆是栩栩如生的。波莉看到了颜色,听到了忘记了很久的声音:绿色和蓝色,哭声和笑声。她明白这个记忆很重要,她需要想起来,可是进入不了那里。
  波莉在记忆中搜寻着走过去了十多米后,决定回去问问这个女人她用的是什么香水。不过她转过身时,这个女人已经沿着人行道用波莉小跑着才能追上的步子走开了。现在,去拍她的肩膀太过冒昧。波莉慢下来,注视着白色遮阳帽消失在人群中。
  空氣中仍然残留着一丝香水味儿。可是随着它的渐渐消失,记忆之门上的敲击声也越来越轻。波莉意识到她够不着那里。她决定下星期三休息时去百货公司看看,试试所有允许试用的香水味道,直到找到这种香水。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波莉忘记了留言簿、塔莱斯摩尔城堡和弗朗西斯·麦克唐纳。她上夜班,不看电视,也不看报纸。虽然这一周不正常,但给了波莉空间,让她在与加里分手和受到留言簿的惊吓后重新开始生活。
  星期三到了,下午两点波莉从床上爬起来。早上下了最后一个夜班后,她六点钟才到家。就着咖啡吃了块三明治,她出发到牛津街去购物。今天,大百货公司是她最佳的选择。
  她下午三点钟来到商店,在一楼的优惠区寻找要找的香水。她记得的味道不是花香,而是水果的味道。她把它描绘为像橘子冰激凌或杏仁蛋白软糖。波莉和营业员都笑了。可是两个小时后,她认定牛津街上买不到。不过,只要脱下制服从医院出来,她还是很开心。
  连锁咖啡馆里挤满了人,波莉朝法院路走去。她更愿意避开人群,走下台阶,到地下室她最喜欢的书店去。她在柜台上买了杯咖啡和一块覆盆子松饼,在小说区附近找了张安乐椅。
  波莉想知道乔治什么时候会打电话来,安排他们的约会。已经下午五点了,自从上星期把她丢在火车站后,他就没有了音信。
  波莉有了一个主意。她回到咖啡柜台前,见图书管理员正在同一个老妇人聊天,便自己到书架上去寻找,哪里能找到关于香水的书呢?
  她找遍了时尚、科学和消费者指导区,但没有香水的目录。波莉注意到老妇人慢慢地走开了,便回到柜台前。
  “你们有关于香水的书吗?我说的是参考书,一本描述不同香水味道的书。”
  “我来看看。”他在控制台上敲了几下,得到几个结果,“最可能在艺术区。”他带着波莉来到艺术区,从书架顶上抽出一本书,翻了几页,“这是我们能找到的最接近的了。”他把书递给波莉,她扫视着里面的内容。
  “太好了,谢谢你。”
  她回到最喜欢的座位上,读着书里的目录:花香类,柑橘香类,素心兰香类。她全神贯注于这些资料,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当她阅读柑橘香类的部分时,一个候选者出现了:加涅淡香水,一种令人联想到苦杏仁和血橙的香味儿。
  波莉看了看时间,下午六点。也许乔治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波莉安慰自己只不过浪费了一点儿时间而已,没什么太特别的。
  也许乔治把她的号码记错了?也许他在另一家书店里,打错了电话,希望她给他打过去?于是波莉拨通他的电话,只进入了他的语音信箱,他用委婉的语气请她留言。但波莉不想把声音留在陌生人的手机里,于是发了一条短信:“嘿,乔治,我是波莉,我们今晚的约会还进行吗?”
  她读完了柑橘香类的部分,又买了杯咖啡。“这本香水书怎么样?”咖啡师问。
  “我找到了要找的,谢谢。”
  波莉一边呷着咖啡,一边寻找卖加涅淡香水的网店。大型的网店没有卖的,但一家小店在搜索结果中跳了出来。波莉输入信用卡的详细信息,当屏幕显示交易成功时,她大大地松了口气。
  下午七点,图书管理员过来收走了波莉的杯子。此时波莉已经放下了香水书,正在浏览社会媒体,假装自己很忙。她只是想在伦敦市中心多待一会儿,以防乔治打电话过来。可是她的手机仍然保持着沉默。
  波莉回到了一楼。她藏起自己的失落感,大步走上街道。要是此刻乔治打电话来,她会要他等到明天,或许是下一周。
  波莉向北走去,经过一家电影院。她已经多年没有看电影了。她查看了一下正在上映的电影,她选了一部侦探片。


  早上六点,雷鸣般的敲门声把波莉惊醒。她打了个哈欠,从凳子上抓过晨衣。又是三下更响的敲门声,接着有人喊道:“波莉·帕克,请开门,警察!”
  波莉认为如此来核实她陈述的内容有点儿过分。她打开门闩后,门外的人把脚伸进门缝,强行把门打开。
  四名警察走进了公寓:两男两女。一名女警戴着警官的佩饰,“请穿好衣服,帕克小姐,我们要带你回警察局回答几个问题。”
  波莉穿衣服时,另一名女警站在卫生间开着的门外边。
  “我被逮捕了吗?”
  “没有。但我必须警告你,你说的一切有可能成为对你不利的证据。”
  “为了什么?”
  “谋杀乔治·汉布林。”
  去警察局的一路上波莉保持着沉默。警察们没有问她问题,她也没有主动去问,而是想着乔治。这家伙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在他赴约前把他杀了。波莉对只有死亡才能阻止一个男人想要同波莉·帕克约会的自恋感到一丝内疚。
  波莉从后门走进警察局,由一名穿制服的警察陪着等在一间接待室里。   麦克走了进来,笑着说:“我说过不会再打扰你了,我相信这让你很震惊。我们有些问题必须问你,请你做出解释。你没有被逮捕,可以自由地離开。”麦克给了波莉一杯茶,打开录音机,“昨晚六点,乔治·汉布林收到你的一条短信,询问你们的约会是否进行。是你发的吗?”
  “是的。上星期在我的陈述里,说了乔治以及我们计划昨晚出去的事。”
  “我记得。昨天半夜你在哪里?”
  “睡觉。因为没有乔治的电话,我看了场电影,一直看到十点,然后回家。一路上都有监控头,而我回家只有一条路,我相信你们可以查到我在哪里。”
  “那就好,我们会查看的。能有人为你的行踪作证吗?”
  “没有,因为我本计划去同乔治约会。”
  “好的。我们需要通过询问排除你的嫌疑,我要问些私人的问题。你使用香水吗?”
  “上班时不用,不过昨晚我用了点儿。”
  “我们可以取点儿样本吗?”
  “我想可以。为什么?”
  “我们在乔治身上发现了香水味儿。”
  “他的尸体是在哪儿找到的?”
  “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帕克小姐。我不能告诉你任何乔治先生死亡的细节,但谢谢你回答我的问题。我们会送你回家,并在你的允许下搜查你的家。”
  “这个我不能肯定。我需要找律师吗?”
  “那是你的选择。我们要收集你的香水和口红。你同意我们采取你的DNA样本,通过这次询问排除你吗?”
  “是的,我可以给你们我的DNA样本。”
  “好。罗西会采取样本并送你回家。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可惜不是在更好的情形之下。”麦克站起来,走出了房间。
  巡警罗西采取了波莉的DNA样本,然后送她回家。三名穿制服的警察等在她家的外面。
  “搜查队。”罗西说。
  “搜查队?我以为你们只是来拿我的香水和口红。”
  “是的。但除非进行了适当的搜查,我们不能说这里没有别的东西。你这儿只是套小公寓,用不了太长时间的。”
  波莉讨厌罗西巡警对她家的评论。罗西住在哪里,切尔西的顶层公寓吗?
  “我不同意搜查,这使我感觉不舒服。”
  “你在局里已经同意了,所以我建议你打开门让我们进去。”
  一辆白色面包车在附近的马路牙边停下,快递驾驶员拿着一个棕色硬纸盒从车里下来。“这是你的,波莉小姐。”他边说边把硬纸盒递过来。
  “你们可以搜查这套公寓,请进。”
  波莉把钥匙递给块头最大的家伙,警察们拥了进去。
  “我们搜查时请你待在外面,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罗西说,眼睛盯着盒子。


  搜查让波莉很不舒服,她说服罗西巡警到街对面的咖啡馆喝杯咖啡。
  “盒子里是什么?”罗西问。
  “私人物品。”
  波莉坚决的回答终止了同罗西的进一步交谈。
  两个小时后,搜查队的头儿从咖啡馆的门探进头来,召唤罗西到外面的人行道上。他们交谈了五分钟,然后罗西回来,把钥匙还给波莉。“我们搜查完了。我们带走了这支口红和这瓶香水,你能在这里签名确认吗?”这个无礼的警察把波莉丢在桌子边,带着搜查队开车走了。
  咖啡店老板特里,把波莉的杯子加满。她谢过了他,看着她的包裹。
  她把它打开,拿出一个白色小盒子。波莉用指甲沿着盒子边缘划过去,抽出里面呈现出淡淡橙色的球形瓶子。波莉拧开瓶盖,在手腕上抹了一点儿。她闻了闻,又听到了笑声和哭声。是个孩子吗?她想象着奶油色的墙和水,然后在脑海里勾画出警察局外面街道上的那个女人。这是相同的味道。
  波莉想起那个女人的齐地长裙,在火热的夏日里,看上去很不适宜。但波莉印象最深的是她的身高。她一定有一米八高。也许,这个女人是在去一场时装秀的路上坐错了地铁。
  然后早些时候的想法又来敲门。这次比以前大了些,也许是因为更强烈的香水味儿。波莉想象着自己转动门把手,把那些记忆释放出来。她看到了打牌,听到了笑声,同时火辣辣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身上。然后她听到一声号啕,加上泪水中断的笑声。
  特里又走过来,问波莉是否需要些别的。波莉谢绝了,买了单。
  波莉离开咖啡馆,站在那里看着车流,等着穿过马路回到她的公寓。但她没有穿过马路,而是愣在了那里。那个穿白衣的女人正从波莉住的大楼的台阶上走下来。她穿着同样的齐地长裙,戴着同样的太阳帽和太阳镜。
  这个女人盯着波莉,沿着人行道走开了。这次,波莉不在乎跑过去追上这个女人了。但午餐时间的交通高峰期阻止了她横穿马路。波莉必须沿着马路这一边的人行道小跑,才能跟得上白衣女人的步子。
  在波莉能够横穿马路前,这个体态优美的女人在十字路口拦下一辆的士。波莉认出了这个的士乘客长长的马脸,很肯定她认识这个女人。
  的士消失在车流里,波莉透过后挡风玻璃凝视着宽檐的白色太阳帽。
  公寓里比以前更整洁了,搜查队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波莉查看了一遍家里,然后坐着靠窗户的沙发上。
  为什么无论何时波莉同警察有接触的时候,这个女人就会出现?她与乔治的死有关吗?她拿起电话,拨通了麦克警官的手机号码。
  “你好,我是波莉·帕克,有件事我需要同你谈谈。我想有人在跟踪我。”
  “我就在不远的地方。我会在一个小时内到,你就待在家里。”电话挂断了,波莉立刻感到安全了些。
  她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冲了杯咖啡,没有吹干头发。这样热的天气里,它很快会干的。喝完一杯咖啡后,她会用吹风机再吹一下。
  但敲门声让喝咖啡这件事暂停下来。她站起来,把门打开一道缝,没有取下门链。
  “好主意,帕克小姐。”波莉从门缝瞄了一眼麦克,笑了,打开门让他进来。


  麦克坐在沙发上,波莉坐在他对面的床沿上。
  “你这个地方真不错。”
  波莉笑了。她住的地方整潔,加上一些有趣的细节使它看起来像个家。“你说有人跟踪你?”
  “是的,一个女人,穿白衣的女人。”
  “听起来像个鬼故事。”
  “她不是鬼,以前我见过她,只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波莉迟疑了一下,对麦克说,“这个女人用了一种我记得的香水,它把我带回到我够不着的记忆。”
  “你是在哪里看到她的?”
  “我见到过她两次,上星期离开警察局和今天搜查队离开我的公寓后。她两次都穿着同样的衣服:白色夏日长裙,一顶宽檐的太阳帽。但使我记住她的是香水。”
  “波莉,你的公寓和警察局外面的街上都有监控头,我们会得到这个女人的影像。我感兴趣的是香水。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麦克的问题使波莉警觉起来,她在脑海里听到了父亲的声音:“说真话,波莉,这总是最好的做法。”于是,她这样做了。
  “我在书店里搜索到了这种香水,还在网上买了一瓶,刚刚收到。”波莉把香水瓶拿出来,交给麦克。
  “很高兴你把它拿给我看。我们知道你买了它,因为我们的搜查队查看了你电脑上的在线配送。我可以闻一下吗?”
  麦克打开瓶子,放到鼻子下面。他吸了一下,波莉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认同。
  “我必须把它带走,波莉。我到车上去拿一个证据袋。”麦克把瓶子放在窗台上,阳光透过玻璃,把一些光斑折射到墙上。波莉用大拇指和食指转动着瓶盖,看着反射的光线在她的小公寓里旋转,好像它们来自芳香的迪斯科旋转灯球。
  波莉记得以前见到过相似的图案。她闭上眼睛,想象着那幅场景:树,游泳池,一张外面的桌子。图像渐渐隐去了。
  “今晚能同谁住在一起吗?我不想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的爸爸和妈妈住在八十公里外的地方,我可以住在他们那里。”
  “我开车送你去。收拾些东西,我在车上等你。”


  私家车蜿蜒地穿过花园,来到黑色的铁门前。铁门抖动着,突然向后退去。麦克瞥了一眼乘客座位的波莉,扬起一根眉毛。
  波莉说:“这是我爸爸继承的,他的家族拥有这块土地几百年了。”麦克一边迂回着把车往小山上开,一边打量着这块土地树木成排的边界。他们在车库前的鹅卵石院子里停了下来。
  当波莉和麦克下了车站在院子里时,一个穿着白色法兰绒裤子,蓝色轻便夹克的高个子男人出现在别墅的门口,大步朝他们走来。波莉的父亲紧紧地拥抱着女儿。“你离开够久的了,波莉,真高兴再见到你。也欢迎你。”帕克先生使劲同麦克握了握手。“你妈妈马上就下来,她要换身衣服,整理一下头发。不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波莉的父亲朝他们会意地眨眨眼。
  帕克太太比丈夫胖一些,但脸上带着同样开心的笑容。她几乎是从前门跑着过来,拥抱她的女儿,并在麦克的两边脸上各啄了一下。“谢谢你把波莉送来,听说你是个警察?”
  “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
  波莉的妈妈似乎有点儿失望:“嗯,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你,你的工作做得很好。”
  “没问题,很高兴见到你。现在我要回去了。波莉,有什么需要的话只管给我打电话。”
  “我已经把水烧上了,不留下来喝杯茶再回去吗?”
  “这可太好了,谢谢你。”
  麦克的接受让波莉吃惊,但也让她高兴。帕克太太带着他们从侧门走进去,穿过满是狗儿味道的洗衣区。博泽和塔莎从它们的床上跳过来,波莉摸了摸它们的头。
  他们在餐桌前坐下,帕克太太端上茶和饼干。
  “你们多久见一次面?”麦克问帕克太太。波莉不知道这是寒暄话,还是麦克在调查她。
  “波莉每个月回来过一次周末,不过有时候会间隔得长一些。四月起我们就没见到她了。”
  “我很忙,妈妈。”
  “那么,你能告诉我们,为什么你会被一名警察送来?”帕克先生问。
  波莉还没开口,麦克先说话了:“波莉向警察报告了一些信息,她认为这些信息会有助于我们的调查。这使她有点儿震惊,我建议她回来住几天。”
  波莉一向很感激父母从不打探她的隐私。她在晚上的电话里已经告诉了妈妈一切。麦克喝着茶,聊着天气的时候,波莉注意到他浏览着餐具柜上的照片。那些她孩子时的照片已经褪色,泛着淡淡的黄褐色调。一张照片里,她的弟弟托比在一棵榆树边把她举到头顶。
  “托比上星期从印度旅行回来了,带了些通常的礼物,包括你爸爸正在喝的茶。我给你们准备了一点儿,因为那是少有的东西。”波莉的父亲递过他的杯子,他的女儿试探性地呷了一口。
  “这是一种有趣的味道,爸爸,是托比经典的选择。”这种苦涩的味道让波莉想起曾在摩洛哥尝过的什么东西。她从自己的杯子里喝了几大口,冲去那种苦味。
  “我不认为你爸爸喜欢喝这个,只是因为是托比给他买的。”
  “是的,亲爱的。”波莉的父亲做出长期受苦的样子,惹得麦克笑了起来。
  “谢谢你的茶,帕克太太。但我必须回去了,晚上还有些事。”
  “我送你出去,麦克。”波莉站起来,麦克跟着她从狗儿们前面穿过,走进院子里。
  “谢谢你的帮助,麦克·哈维。”
  “举手之劳,不足为谢。”麦克笑道,“过几天打电话给你,看看你怎么样可以吗?”
  波莉犹豫了一下。“可以。”她说,把手机号码又给了麦克一次。
  一声轻轻的撞击声从厨房传来,波莉的妈妈发出一声尖叫。两人冲了进去,只见帕克先生紧紧地抓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蜷缩在地板上抽搐着。照片掉了下来,在瓷砖地上摔得粉碎。
  麦克已经在打电话叫救护车。他打开免提,然后解开老人衬衫的纽扣。   “老橡树路上的消防站有一台除颤器。”
  “有多远,波莉?”
  “二十分钟到村子里,就在教堂旁边。”
  麦克冲到车上,飞快地开下了山。
  波莉和妈妈看着帕克先生,老人此刻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坚持住,爸爸,麦克很快就回来了。”
  “波莉,如果我不行了,我只想要你知道我为你骄傲。你的整个生活中总是拒绝我的帮助,而去帮助别人。但因为你最开心的人是你的妈妈和我。”
  帕克先生失去了意识,波莉摸不到他的脉搏。当外面刹车的尖叫声表示麦克回来了时,波莉仍然在为父亲做人工呼吸。


  帕克先生的葬礼于星期四举行。波莉和妈妈站在私人殡仪馆里的棺材旁边。波莉吻着棺材,同这个全心全意爱着她的男人告别。她哭了,然后当她想起二十年前在奶奶的葬礼上爸爸说的一段话时,她又笑了。
  “我们遇见的每一个人,我们的每一次谈话,都会改变我们一点点。我们哀悼我们所爱的人给我们的生活留下的空洞。但我们也应该庆祝由他们接触过的一切东西,它们继续忠告我们,给我们鼓舞。因此,他们于完美中永远与我们同在。”波莉凭着记忆把这些话写下来,等他们到教堂时作为她悼词的一部分。
  托比一大早打电话来,说他不会去殡仪馆,但会去教堂。
  她的弟弟缺少父亲传给波莉的帕克家族的道德品质。托比总是投机取巧。在学校里,他总是用他那欺骗性的魅力迷惑老师,逃避惩罚,但离开时没有获得任何资格证书。在父母的慷慨资助下,他休学的空档超过了十年。
  托比在旅行中聚集起各种各样的念头,并在三十岁出头的时候做过几种生意,从鞋子到路边小吃。家庭的投资给了他表面上的财富,但他从不明白真正的满足来自克服苦难。托比从没有过缺钱的经历,波莉猜他永远也不会有。波莉知道,当他们的妈妈去世后,这处地产将由他们姐弟俩分享。
  波莉一直是帕克先生的最爱,他对儿子只表现出很少的感情。他们通过礼物建立了一种关系。托比从国外回来,总会给父亲带一些有趣的东西。从阿尔伯克基到瓦加杜古来的油画、雕塑和一些小玩意儿装满了帕克先生的书房,波莉不时地捕捉到父亲注视着那些东西,她怀疑他花了许多时间独自思念他的儿子。
  当波莉站在那里读着悼詞时,她扫视着教堂,寻找她的弟弟。快读完时,她注意到一个瘦高的身影溜进后面的一个座位上。他的头发比上次见面时要长,几乎达到了肩膀。自从最后一次见到他,她的弟弟瘦了,一副瘦骨嶙峋的样子,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好像回到了青少年时期。
  波莉读完悼词后,教堂里响起了掌声。她抑制住对父亲的思念,以免哭出来,她要把哭留到以后。每个人都鼓着掌,用他们的手背或纸巾擦着眼睛。
  波莉和妈妈挽着手臂走向汽车,并肩坐在后排座位上,一路拥抱着回到家。他们做好了准备,等着迎接守夜仪式的第一批客人。
  宴会承办人把自助餐摆放在客厅里,宽大的空间可以容纳一百多人。波莉在人群中寻找托比,但直到最后大多数人都离开后才看到了他。
  他端着一杯白酒站在窗前,凝视着后院,那里有一群鸟儿正从他们父亲挂上去的袋子里啄食着谷粒。
  “你好,托比。”
  “鸟儿们会想念他的。”
  “所有受他照顾的都会想念他。”
  泪水从托比的眼睛里涌出来。波莉拥抱着他,托比低下头,紧紧地抱着姐姐。
  “我本想早点儿去教堂及守夜的,波莉,可是我无法面对这些。所有的人都看着我,知道我永远达不到他的标准。”
  “他们不会一直盯着你,托比,他们是来纪念爸爸的。你会常住在国内吗?”
  “我计划在开普敦住些日子,但下星期我还会待在这里。”
  “同妈妈和我待在这里,我们已经很久没好好谈谈了,现在正是时候。”
  “妈妈对我说了你在旅馆从死亡留言簿上受到的惊吓,现在没事了吗?”

十一


  波莉坐回到皮椅里,透过窗户凝视着天井和通向河边的草坪。葬礼过去已经一个星期了。
  闪烁的阳光穿过榆树顶上的树枝。那里是波莉和托比小时候玩耍的地方。波莉的妈妈带着博泽和塔莎沿着河岸散步,经过榆树时停了下来。也许她想起了那些年前在这里为波莉和托比拍摄的照片。波莉怀疑托比不会再有力气把他举到头顶了,更有可能的是她举起他。
  草坪上闪亮的阳光引诱波莉从餐具柜上拿了一张照片带上,走下去迎接她的妈妈。当波莉走近时,她的妈妈蹲下去抓起博泽的网球,扔出去让狗儿去追。波莉希望自己到了妈妈这个年龄时,也能这么敏捷。
  “扔得好,妈妈。”
  “我左右臂换着扔,这样可以保持胳膊上肌肉的活力,消除悔恨。”
  “你为爸爸的死感到悔恨?”
  “我一直在想我应该做得更多,确保他进行更多的体检,更多的锻炼,做更多让他留在这里的事。”
  “爸爸是个健康的人,心脏病有可能发作在最健康的人身上,你在心底知道你对这个无能为力。这张照片是你拍的吗?”
  “是的,那时你大约十六岁。我们和朋友一起吃晚饭,我们从天井里看着你和别的孩子。我记得悄悄靠近你,拍了这张照片。当托比在海外,你在医院辛勤工作时,我常常看着它。”
  “妈妈,我要坦白一件事。那天我偷了一杯夏布利酒,在别人看到前一口灌了下去。
  波莉的妈妈忍不住笑了,说:“葬礼后我留了几瓶在冰箱里,但一瓶都不敢打开。现在有兴趣来一杯吗?”
  “有点儿太早了,不是吗?”
  “是早了点儿,不过自从你爸爸死后,这是我第一次不去想他。我会把它当作严格执行医嘱之下的药物。”
  “好吧,不过我去炒点儿鸡蛋,弄些熏鱼,然后我们就可以假装吃早午餐了。这样就可以接受了。”
  波莉挽着妈妈的胳膊,慢慢地走上山回到家里。狗儿跑在她们前面,好像知道这对母女需要时间待在一起。等到炒好鸡蛋,她们带着酒坐下来时已是十一点,已经进入早午餐的时间了。   “这茶有种苦味儿,我看不出你爸爸从里面看到了什么。但我们只有它了,我忘了去购物。”妈妈来到她身边。
  波莉从她的杯子里呷了一口。
  “我把它倒掉你不会介意吧,妈妈?”
  “我来替你倒,这味道难以下咽。我想你爸爸喜欢它,只是因为它是托比买的。你什么时候回伦敦?”
  “今天晚些时候,我要从公寓里拿几件东西。我不会待在那里。我会从这里坐通勤车去上班,直到警察抓住凶手。你同意吗?”
  “你知道我求之不得。在这种情况下,也许你可以使用你爸爸一直想给你的钱。要我给你叫一辆的士吗?”
  “我会考虑的,妈妈。我在托比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香水瓶,你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吗?”
  “是我三十年前在法国买的。我们开着你爸爸那辆旧沃尔沃去的,还记得吗?”
  模糊的记忆浮现在波莉的脑海里:渡口,服务站被太阳晒蔫的草地。在那里,他们站在热浪蒸腾的柏油地面上啃着法式长面包。帕克一家和朋友一家合租了一座小别墅,那个星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室外的游泳池度过。
  她记得大片的树木呈扇形伸展到山脊下方,她的父亲从帆布躺椅上注视着他们。晚上,他们换身衣服在外面吃饭。大人们每晚轮流做饭。不值勤的父母同孩子们玩扑克游戲。托比刚刚学走路,又哭又笑地跑来跑去。
  “我记得,妈妈。现在你还用它吗?”
  “不用了,我只是喜欢光线穿过瓶盖的样子。为什么这么问?”
  “警察相信杀害乔治·汉布林的凶手使用同样的品牌。”
  “这是一种很罕见的香味儿,所以我买了它。我怀疑你还能再买得到。年轻时候我喜欢它,可是我想随着年龄,你的品位改变了。你有没有给那个警察打电话,看看他是不是有进展?”
  “昨天我给他留了条语音信息。”
  拨通麦克的号码时,波莉掩藏了她的号码。当听到麦克语音信箱里的声音时,她又感到了安全。波莉留了条简短的信息,感谢他上星期的帮助便挂了电话。
  傍晚,当太阳沉到草坪远处的树林下时,一辆灰色沃克斯豪尔沿着蜿蜒的车道向房子驶来。波莉从院子的草坪上注视着它,她正在那里取下晾在绳子上的衣服。汽车停在车库外面,麦克从车里出来。他是一个人。
  “从你那里开了很远的路吧,麦克警官?”
  “我收到了你的语音信息,觉得应该来看看,你怎么样?”
  “你来得正好,我正需要一双手来帮我叠床单。”
  麦克抓住波莉递给他的床单两个角,两人把床单折叠起来。收完绳子上的衣服后,麦克坐在松木长椅上。
  “你有空让我把案子的进展告诉你吗?”
  “我以为你是来看我的。”
  “是的,你看上去很不错,所以如果没问题的话,我想再问你一些问题。”波莉坐在麦克旁边的长椅上。“昨天,潜水员找到了弗朗西斯·麦克唐纳的尸体。我们接到一个匿名举报电话,是从河边到你家附近这块地方打来的。你见到过弗朗西斯·麦克唐纳吗?”
  “没有。干吗这么问?”
  “我不能告诉你弗朗西斯是怎么死的,但我问你的问题很重要。”
  “你相信我吗?”
  “相信。我想你处在危险之中,波莉,直接的危险。我这样想已经有些时候了,我开始相信我的直觉。要是方便的话,今晚我可以把车停在车库里,留下来吃晚饭吗?”

十四


  帕克太太做了很多炖肉。在她早早告辞去睡觉前,麦克大大地恭维了她一番。
  “这有点儿不合规矩,不是吗麦克?”
  “是的,但至少我知道了你是安全的。”
  “你说,你认为我处于直接的危险之中,为什么?”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明天早上这些就会结束。”
  前门的蜂鸣器响了,波莉看了看视频监视器。司机摇下车窗,托比咧嘴一笑:“嘿,波莉,开个门好吗?”
  波莉打开门,不一会儿一辆租来的英速亚停在车库门前的院子里。“波莉,你弟弟进来前介意我同他说句话吗?有件事我想同他核实一下,稍后我会解释。”不等波莉回答,麦克已经穿过院子的门离开,惹得狗儿们吠叫起来。波莉把它们带到后面的草地上。
  当她回来时,托比正大步朝敞开的院子门走来。波莉注意到他格外地自信,一个破旧的皮手提箱在他的左臂上摇晃。托比拥抱着姐姐:“嘿,波莉,我得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真是忙碌的一天。我有件事要同你谈谈,好吗?你的警察男朋友在他的车上找什么东西,马上就会回来。”
  托比穿过空空的厨房,噔噔噔地上了楼。波莉把餐具放进洗碗机,把收音机打开。当喷气机乐队的歌曲响起来时,她调大了音量。她喜欢星期五晚上的舞曲,便把音量调得更大点儿,大到可以随之起舞。她希望麦克进来时看到她在摇晃臀部。要是他想,她会为他摇晃。
  然后波莉闻到了一丝香味儿,加涅淡香水。她转过身,但那个穿白衣的女人已经把一根绳子绕在她的脖子上。香味儿更浓了,记忆涌上心头。三十年前,在法国花园里,托比把香水瓶从橡木桌子上拿走后的哭声。里面的东西洒在他的身上,先让他哭了起来。他爸爸的呵斥引来更多的泪水。帕克先生放下牌,大声喊叫波莉的妈妈。
  帕克太太从厨房冲出来,抱起大哭的幼童。“你的味道就像个公主。”她打趣地说。托比笑了,大伙儿都笑了起来,除了帕克先生。
  但这幅场景渐渐隐去,波莉眼角的余光里感觉到一丝黑暗。她知道时间不多了,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她膝盖弯曲,身子前倾,用后背紧紧顶着她的袭击者。她的头撞在了洗碗机上,差点儿昏了过去,但现在她知道这是托比,而她比托比有力气。她又用屁股撞了他一下,把托比撞在冰箱上。他抓着绳子的手松了点儿,波莉把手伸到绳子下面,弯下腰把弟弟从头上扔了出去。他摔在厨房的瓷砖地上。
  没等他爬起来,波莉抓起水池上方窗台上的花瓶,砸在弟弟的太阳穴上。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血从伤口里渗出来,染红了他的白色长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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