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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_孙炯
他赌赢了。目送那个红跑道上的同龄人,以不怎么好看的姿势,被一股不可见力裹挟着向前,在那个时刻,他似乎已能感同身受于处在那个“场”的进退维谷。他在2009年10月记下了这样一笔:“两个选择对他自己来说都没有错,只要看他选择之后,到底怎么做?”
大片梦
2009年《盗墓笔记》出到第五本的时候,当时三叔的责编和作者本人都猛然意识到,这个发展了三年的故事,不断蔓生出来的结构,又跃迁了一次,“第五本可以视为盗墓第二季的开始”。
常常是他窝在沙发里,耳边是美剧《X档案》的原声带,连续的场景在三叔的脑海中像过电影一样播放,当初追美剧《迷失》时的那种感觉又冲挤着他耳脉……
从最初迷上《迷失》那种倾销似的悬疑布局,到JJ离开《迷失》,三叔逐渐发现了这种写法的弱点:“庞杂的收尾,让我发现我无法在一本书里同时兼顾情节和功能”。他也开始试想,“如果坚持写《盗墓笔记》30年,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一定会有人说,那傻X还在更新,然后他爸爸说,是啊,越写越烂。这好像是挺光荣的事情。”他颇为自解地加了这么一句。
最初,这个故事的雏形还只是发在“百度贴吧”里的一篇“同人文”(注:网络文学术语,意指寄生在其他作品人物或架构之上的同类型衍生品),逶迤于《鬼吹灯》开辟的“盗墓风”长不见尾的跟风行列中。
但写到个时候,三叔早过了“燃烧似的写作”期,让故事得以继续下去的,是他“饱尝写作的痛苦”之后所得的,对于他“如瑰宝一般”可贵的技巧。老练的读者发现:与《鬼吹灯》等完全野生的网络文学兴之所至的笔法不同,《盗墓》对悬疑、爽点的拿捏分寸感、结构性,十足美式大片的味道。
喜欢看好莱坞大片的三叔,在《终结者2018》上映时,感叹大荧幕上沙漠中的场景,那种色调和末世的苍茫,正适合呈现《盗墓笔记》。“投资不要太多,只要一个亿,会是怎样的情形?”他放下了曾经的幻想,自己写剧本、自己制片、自己拍,甚至自己演《盗墓笔记》;好莱坞式地工业化操作成了他心之所往的目标。
当时,从磨铁方面也传出消息,曾经承担《星球大战》、《魔兽世界》等巨制的分镜头脚本绘制的CAH工作室,主动上门接洽《盗墓笔记》漫画改编的工作。这种理想跃入现实的一马平川,似乎无法更梦幻了。以至于三叔本人都在微博上高调宣布“这是踏入好莱坞坚实的第一步”。
漫画改编在前,“南派小说堂会”在后,于是一种类似于工业化标准要求的集体写作开始试水,目标是“要把中国的历史包装成美剧般吸引人”。

2007年开始担任《盗墓笔记》产品经理的罗斐,工作中的主要角色也随之转型成了“南派小说堂会”编辑。她向记者描述“堂会”的工作流程,“先由三叔抛出一个点子,主梗就几百字,然后由编辑去扩充成几万字的大纲,确定每一章要写什么,三叔回来把关,再找合适的作者去写作”。
作为故事“播种机”的三叔,常在不经意间遗落了一地“种子”(在抛出《盗墓笔记》之前,他就曾压下了两千万字的废稿,如《木星潜航》、《下课后》等)。此时的他也试图以“堂会”这种集体创作的方式,再把它们捡拾起来。《怒江之战》、《下南洋》和《听雷》,就是这样炮制出来的。这三部小说横跨“军事”、“青春”和“历史”类型,但都加揉了入“三叔的魔法”。但以执行者罗斐的现身说法,“想法本身很好,但配合不很理想。出书的结果虽然达到预期,但过程太艰难。”
写《怒江之战》时,罗斐曾和三叔两人被困于杭州的酒店,撑破了脑子修改,改到第四天,两个人语感全无。三叔提议找身在杭州的其他作者来救场,无奈他网络作者圈中的朋友,“‘沧月’到处飞,‘曹三’(曹昇)闭关闭到长草”,他甚至开玩笑要找“女性情感专家”陆琪,被以“类型实在差太远”顶了回去。
“艺人”难为
一圈折腾下来,“三叔”越来越频繁地发出感叹,“写作是个体力活”。“想要回归原始狩猎”又或是“宁愿干搬砖的体力活”成了他间歇爆发的借口。
重压之下,三叔玩消失,对编辑们已经是家常便饭。在磨铁第三编辑中心主任孟祎的印象中,“从2007年到2008年,这个人曾整整消失了一年半”。按磨铁与三叔的合同规定,《盗墓笔记》原计划应于2009年写完,但一拖就是三年。

虽然第一次和纯文学圈、偶像作家的名字比肩,仍有人在问,“这哥们哪儿冒出来的”。
近三年来,他的收入中除了《盗墓笔记》系列的版税,还包括有“南派小说堂会”出品、和磨铁合作的杂志《超好看》、《盗墓笔记》的漫画改编等多种来源。
磨铁适时地把“副总编辑”的头衔加到他的身上,而《盗墓》外的作品及其改编版权,三叔则尽操己手。他对价值的衡量也跃迁了一层,当年那个“百万年薪的梦想”已经显得可笑,他开始自问:“赚钱赚到什么时候就可以不赚了?”
图书行业利薄,网络文学盘子有限,显然已装不下他的野心。用三叔的自有公司“漫工厂”的老板陈文的话来说,“三叔心大,赚得越多越好,甚至还听他说,要等到能买一颗卫星的时候”。
漫画作为他进军影视的前哨,却偏偏在这个时候频出问题。
他先是更换了亚洲版漫画的出版方,紧接着又更换了主创人员。更换出版方,三叔自爆是因为“印数受到《知音漫客》的打压”;而与主创闹掰,陈文则解释说,“是嫌他们画得太慢,3年才画了4本,而三叔的期望值是1个月1本。”
当年相中“极东星空”的主创,三叔看重的是他们不计时间精力成本,这种“反熵的工作方式”被他引为同道。待到两年过去,漫画的进度未及《盗墓1》,他开始忍不住抱怨对方作坊式的生产,缺乏“速度的提升”和“助手的集团化”。
而他自己,居然开始条件反射地做计划,“以掌握和控制为乐”:陈文和他的会晤时间被控制到最短,“只谈事,不寒暄,聊完立即走”;而编辑团队和他的邮件往来,收到的答复,多是一个字,“好,干,NO,滚”。
负责运营《盗墓笔记》电影版权的承宗文化副总罗立(前起点团队成员)说,“就三叔本人的品牌价值而言,只要他愿意做事,就有人愿意支持;但没有合适团队的时候,实际上很难成事。三叔遇到的问题,是中国未来的商业作家要面对的。”
他自己也并非不知道这一点。早在2010年,他就曾在博客里写道,“我大体也不可能同时享受作为作家和商人的感觉,之间身份转换的纠结所换来的思维的一片空白总是让人无奈”。
三叔上榜的次年,作家财富榜上的老二位置被刚荣膺诺贝尔奖的莫言所替代。其实,这两个人早在2009年就曾有一次私下的晤面。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写《丰乳肥臀》的“她”是一大龄文艺女青年,而“他”也以为那个写《盗墓》“她”是咸阳地方一“老太太”,一见面,两人都了却了天大的误会。
那一次会面后,三叔驱车5000公里回到杭州,回到橡木的书桌边,似乎重新招呼了感觉,“这是我最逍遥的地方”。
